过了几日,有天吃过中饭马天复跟二凤闲聊。
“你们这东家怎么这么有钱?那晚一顿饭得多少钱啊?怕抵我护三年院了吧?”
“屁!你那点儿饷钱,只够半桌子的材料。那天厨子也是特地请的。”
“啊?这么值钱?唉,早知道不吃了,叫东家折个现。一直想给你扯几尺花布的。”
“滚!”
“说真的,他干什么的?怎么发家的?”
“这真不知道。好像以前他爹跟过一个大东家,后来……后来出来单干了,东家现在就是子承父业。”
“承父业?我怎么觉得他在败父业呢?送儿子去学武都准备花千两白银。”
“那你管得着吗?眼红舌头酸的。”
正说着,陶元站在书房门口大喊:“小马啊,你进来一下。”
陶元跟马天复很少交流。倒不是陶元瞧不上这个护院,而是他知道马天复这种年轻人不太喜欢和自己这样的商人打交道,话不投机。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传功弟子的爹,找马天复询问一下武学方面的常识还是很合适也很有必要的,这就叫共同语言。
马天复开始觉得陶元叫他到书房单独说话肯定有事,对武学方面不过是随便问问,然后转入正题,没想到陶元问得仔细,听得认真,也不得不深入浅出地跟陶元讲讲武学的基本道理。
不知不觉陶元三壶茶两泡尿的功夫过去了,马天复也明白了大概原由。陶元一贯低调不是因为生性低调,而是没有高调的资本。在城里的一清居茶楼、万马阁书场这类地方,他陶元进去,认识的也就点个头称一声陶员外仅此而已。中间那几桌,别说插个一句半句,想坐下来都难。偶尔坐下了,板凳还没焐热,门口进来一个人,那些同桌们立马有好几个人看着他,看得他一口茶含在嘴里连咽下去都来不及就赶紧得站起来。现在可不同了,他一进去,居然有人给他让座,这差别……俗话说是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可陶元压抑了这么多年,怎能忍得住?生意场上他再成功,没用,终究是个商人,文人的圈子他是进不去了,可好歹可以在庐州府武人的那个圈子里扬眉吐气,哪还顾上那许多。这些人一是看他儿子的金面,二不就是想听听传功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看着陶元一边认真听讲,一边把那些他本不懂的词句默记于心,马天复忍不住好言相劝:“东家,汉有曹子建,宋有方仲永,不可不引以为鉴啊!”
陶元一愣,大笑道:“这二人境况与小文并不相同,况且,我儿小文,岂是曹子建方仲永之辈……嗯……”话说一半,另一半咽了下去。方仲永也就罢了,这曹子建……练武的就是粗人,把这二人相提并论,差点害陶某人失言。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陶元话锋一转:“不说那么远了。老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马天复心道这人一口一个老哥老弟,怎忽又如此客气,只道:“东家,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呵呵……这话本不当我来说,可前几天……嗨!不提!反正该说的人不来。这个……从何说起呢,我从来没说过……我直说了吧,马老弟可考虑过先成家后立业?”
“这……嗯……东家,我初来乍到,身无长物,怎生安家?”
“老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老哥在合肥县城和这周边还有些产业,随时可收拾出来。若都不如意,老弟要是相中了哪里,只管说,哥哥我便是买也给你买来!”
“使不得使不得!陶大哥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护院,还是外乡人,想也没哪户人家肯把女儿许配与我。”
“那不见得。我今日就是来与老弟议亲的。”
“什么?”
马天复一双眼睁得老大。
马天想了想,为难道:“我双亲辞世,上尚还有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议亲之事,跟我说,怕是不太妥当。”
陶元大摇其头:“狗屁不通。什么一日为父那是教人要尊师重道,那这么说我儿小文日后的亲事还有他高望远什么事情?我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双亲不在,你的亲事自然是你自己做主。”
马天复年纪虽是不小了,可还真就没想过婚姻大事。开始只当是陶元随口问问,他便随口说说,没想到陶元是有备而来,连住宅都准备赠与自己,顿觉大事不妙,一口咬死了要凭师傅做主,任陶元好说歹说就是不松口。陶元说那你回去告诉你师傅,马天复说师傅早出去云游了不在家中,陶元不知是否属实,一时无可奈何。
见陶元无话可说,马天复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告辞,陶元这时长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啊,妾有情,郎无意,好端端一桩良缘,唉……”
马天复又是连连称谢,至于什么良缘也不多问。不是马天复不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看上了自己,而是根本不信陶元这张嘴。陶元女儿年方十二,总不至于对自己动了芳心。二凤?还是……算了吧。
陶元终于无奈道:“那好,等你以后看上了哪家姑娘再说吧。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是老弟这般人才。可是总做护院也不是办法,得想个出路吧。”
马天复笑道:“两年之期而已,急不来的。徐管事说了,这条规矩是死的。”
陶元呆呆地看着马天复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不知道?”
马天复左右看了一下,茫然道:“知道什么?”
“马长老回京述职了,你不知道?”
“噢。那……便如何?”
“马长老跟你可有交待?”
“这……我跟马长老一面之缘,交待什么?”
陶元又盯着马天复的脸瞅了许久,马天复便也一直认真地看着陶元。
“唉!这样吧,我现在就当你是真的跟马长老没什么关系。我这几日特地问过胡大哥。你们这个护院,说是两年期满即可调任,可每年蜀山帮才进几个人?都做满两年就要出去,那护院的早就没人了。哦对了,自打你进帮那时候起,现在护管的规矩更加严了,小马你武功好是不错,可要光凭这个你猴年马月才能不帮人看门?我看你平日跟帮里人素无来往,虽有传言你是马长老安排进帮的,可现在,说不定往后马长老都不在了,你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若马长老早有安排,那就当我瞎操心。万一是没有,我就不得不给你提个醒了。”陶元面色极为凝重。
马天复沉思良久,挠了挠头问道:“这……跟亲事又有何关联?”
陶元呲着牙吸了口气道:“我说,我看你平时不挺机灵的么,原来你在想这个想了半天,还没想通?你要是娶了老婆你还能跟你老婆一起住我家?小马,实话告诉你,你,有恩于我,有恩于我陶家,我陶元欠得债但欠不得人情债,就算抵不齐,我也着急先还上一点。马长老这一述职,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就算他原来有安排,俗话说人走茶凉,能不能成还是未知之数。我有心帮你疏通疏通,看有无可能两年之后尽快离开这什么护管,可求人办事有个由头我也好说话。唉,既然你执意不肯,那只好罢了。”
马天复为难道:“这……无论如何我要先谢谢陶大哥。这个事倒不是我不肯,只是……唉,不知可有其他门路?”
陶元咂了咂嘴:“这个嘛……听胡晓林说,倒是还有个法子,就是在护院期间若立了大功,可优先安排。不过这个很难,至少在我家,我几十年连个小蟊贼都没遇到过,除非……除非去做巡护。”
“巡护?那是什么?”
“就是半夜在外巡逻。据说在城外面做巡护经常能遇到些趁黑赶路的通缉要犯什么的,只要能抓住一个,便可在家安坐,必定有其他管事处的人过来请你。”
马天复双手用力揉了揉额头,完了又死命挠着头皮,挠着挠着忽地就停了下来,皱着眉道:“东家……我怎么觉得说了这大半天你是在赶我走呢?还让我去巡夜抓逃犯?”
“哼!”陶元一甩袖子转过身去,“我所言是真是假你自可去打听。没想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你当这巡护是想做就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