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虽然矇眬,脑子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许多许多的事忽然涌了上来,在这些记忆深刻的人和事中间,一张刀疤脸突然跳出来,就如同一幅巨大的图画展现在自己脑海里,展现在她那已然暗淡无光的瞳孔里,他似乎在冲自己说着什么,似乎又在招呼着自己什么,陈芸很想走进近点,听听他在说什么,可是直到他的手朝着自己伸了出来,两个人的距离都还是那么的远。
陈莱看到姐姐眼里的光彩在渐渐消失,哭得更加的厉害了,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姐姐……”。
这声声催断人肠的呼唤终于叫醒了即将合上眼的陈莱,她脸上挤出来了一点笑容,嘴里也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小莱……我好累……你……要……把初……九,……送……到……她爸爸……那……去……”
说完这句话后,陈芸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似乎空中有着另一只手在牵引着她。本来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忽然泛发出光彩,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可这如同回光返照的光彩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着陈芸伸在空中的手垂下,她眼睛里的光彩也突然消失。
她走了!
陈莱永远都记得,一九三八年农历七月初九日凌晨,在生下了小初九之后,最疼爱自己的姐姐,最善良的姐姐,就这样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初九再次停止了吸吮,小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妈妈,或许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哭吧!你应该要哭,因为给你生命的那个女人,已经离你而去!
孩子哭吧!你必须要哭,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那个女人,已经离你而去!
张全他们冲上楼时,陈芸已经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她很安祥,脸上还带着笑容。
陈莱和邓秀芬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稳婆则抱着不停啼哭的小补九,站在床头暗自抽泣着。
“芸姐……”
四个男人的呐喊震彻了整个夜空,也传到了躲在黑暗中再也不敢露头的金牙子耳中。
一番交战,他连人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去,反而是死伤了二十几个弟兄,先前的威风八面和嚣张跋扈一下子就飞到了爪哇国外。
那栋房子里男男女女的哭声,让他很是意外,不明白倒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身边那个报信手下在猜测:“大哥,里面肯定有人被打死了,否则不会哭的如此伤心。”
金牙子想想觉得有点道理,糟糕透顶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带着那个报信手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招呼剩下的人一起重又向那栋已不知挨了多少子弹的房子围去。
张全心中虽然悲痛,但是他仍身系着众人的安危,不能像邓秀芬和大壮他们一样,把迫在眉睫的危险视若无睹。
他乎稳婆手中接过还啼哭不止的婴儿,递给了伤心欲绝的陈莱,说道:“小莱,芸姐已然仙去,再伤心也是徒劳,我们现在很危险,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你听到了吗?”
陈莱虽然还是个大小孩,很多时候都不懂事,但这种危急时刻却表现得像个决策者一般冷静,她回答道:“张大哥,姐姐临走前托付说要把小初九送到她爸爸身边,你有办法吗?”
张全摇了摇头,他连带着大家冲出这栋屋子的把握都没有,何谈送她们去千里之外的武汉。
看到陈莱失望的眼神,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勇气,冲她点头道:“小莱,就算我们几个丢了性命也要送你们去老营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