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丧、殇、伤(二)

被李天喜的这一通吼,傻熊居然不敢回话,这恰恰就说明他自觉理亏。

“天喜,有话咱们好好说,别这个样子,这么多人看着,给师长个面子。”

戴存祥打着圆场,可没料到李天喜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吼道:“还有你,的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李铁胆是个混帐玩意,那你呢?你戴存祥难道也是个混帐吗?”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逮谁就咬谁呀?”戴存祥有些不爽了,他回敬了两句,可一偏头却发现了现场有些不对劲,一群明显不是新三十四官兵的军人正怒目而视着他和李铁胆,为首的那个少校军官双目泛红,甚至脸上都还有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对,我是吃错药了,我若不是吃错药了,就会把你俩私上战场的捅到军座那,如果不是想帮你们忍瞒住,我怎么会去展副军长那求助,如果没有去向他求助,怎么会让展副军长遭此大劫!”李天喜说着说着声音就是开始哽咽,跟着居然蹲了下来,掩面痛哭起来。

“你说什么?”戴存祥被李天喜的这话吓崩了,他惊叫着问道。

“我说展副军长殉国了!”李天喜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戴存祥吼叫着。

随着李天喜的痛哭声,那些本怒目凝视着戴、李二人的士兵和军官也都开始呜咽哭泣,整片战场上都陷入了一片悲伤之中。

戴存祥本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当看到展书堂的遗体时,他一下呆怔了,心中暗暗念叨:完了,出大事了!

从李天喜的叙述中,戴存祥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李天喜那得知李铁胆和戴存祥二人私上战场后,因为担心二人出事,又担心两人会事后遭到孙玉民的严惩,展书堂带着警卫营和李天喜凑出来的一个半营,摸黑赶往二人所在的这一片战场来寻找,可哪料到阴差阳错地,恰恰好遇到被他们二人追赶的这一波鬼子溃兵。敌我双方突然遭遇,自然是一阵乱战,虽然有着众多士兵的护卫,经久未上战场的展书堂还是被乱枪打中,当场殉国,临死前还一再交待李天喜,让他告诉孙玉民,李铁胆和戴存祥是奉了他的命令,才会上战场。

听完李天喜的叙述,粗鲁如傻熊都是热泪盈眶,他连扇了自己两记重重的耳光,心中的那个悔恨呀,肠子都给悔青了。

接到展书堂的死讯时,孙玉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傻熊、戴存祥和李天喜三人赤裸着上身,各人背着一捆荆刺跪到他身前时,他才明白,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了。

虽然真正意义上的和展书堂相处,还是他从郑州率部下来归建以后,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不说从他身上学到了的那些为人处事,也不说从他身上学到的那些作战经验,光军务这一块和钱响这一块,就给予了自己和十二军非常大的帮助,还有着上高大战和这次湘北大战,都是他亲临前线,不知道减轻了自己多少担子。

现在,这个曾不断给予自己帮助的这个良师益友光荣了,以后就没人给自己解忧排愁了,从心底里冒出来了的悲伤遮盖了孙玉民的整个人,眼泪也开始盈湿了他的眼眶,脑海里也浮现出这位良师益友的生平:展书堂,字秀文,一八九九年出生于河南省西华县展庄村一个贫苦农家。一九一七年,年仅十八岁的展书堂在河南漯河投军,服役于冯玉祥将军部。一九二二年时,因训练刻苦,成绩名列前茅,被擢升为排长。一九二四年,冯玉祥将军发动北京政变,恭请国父孙中山入京执政,而展书堂因作战有功,晋升为营长。同年被冯送至保定军事军官学习,半年后毕业返回原部队。一九二六年,展书堂在防御北方军阀讨赤进攻中,所部和师长韩复榘失去联系,被宋哲元部收容,同年因作战英猛,被火线提升为团长。一九二七年,韩复榘就任国民革命军二十师师长时,任命展书堂为五十八旅旅长,不久后改任七十三师师长,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因素,展书堂又被降为五十八旅旅长。作为韩复榘的嫡系,在韩被老蒋任命为山东省主席,其部被整编为第三集团军后,展书堂就任八十一师师长,这一任就任到了现在。

其实孙玉民大致知道展书堂的命运,因为在韩复榘的这些嫡系中,没有一个最终在军场和官场上走得顺的。这是老蒋一贯的作风,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别说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就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参谋干事,只要是和韩复榘沾上边,结局就只有一个,仕途到此为止。展书堂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从一介士兵到八十一师师长,他用了十一年,可是从师长升为副军长,他足足又用了十年,若不是孙玉民接掌了十二军,这副军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历史上,他郁郁不得志,一九四一年元月二十九日,展书堂由于忧郁过度而突然大口吐血,经抢救无效,延至二月三日连连吐血数升而卒,终年四十二岁。

原本孙玉民以为,自己的蝴蝶翅膀掀起的小波浪,会能小小的改变一丁点历史,在自己的手上,展书堂不会再重蹈覆辙,郁郁而终,可是没想到历史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还是最终让自己这个良师益友魂归西天。这让孙玉民明白了,若是以前自己一念去救高敬亭将军,去救杨克志团长,就算是让他心愿得逞,可历史强大的修复能力,还是会走上它原本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