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想,薛岳会再次启用“天炉战术”,实行“坚壁清野”,然后利用新配置的美械师和岳麓山上的重炮,让日军的进攻再次徒劳而返,可是孙玉民知道,土木工程专业出身的横山勇没有再像园部和一郎、阿南惟几他们那样,直接从湘北岳阳发动攻势,而是采用了新的战术,并且几乎动用了十一军所有的主力部队,畑俊六不仅亲自坐镇武汉指挥,还从别处调来了部队,参与到这一次的大决战。
孙玉民非常的担忧,敌人那么强大,而己方不仅没有加倍小心,反而还如此轻视,这场仗似乎还没打,就已经注定了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历史上,畑俊六和横山勇在发动湖南会战之时,武汉地区的日军第11军拥有着8个师团外加1个旅团:山本三男的第3师团(辖:步兵第6、第34、第68联队,骑兵、野炮兵、工兵、辎重兵第3联队);赤鹿理的第13师团(辖:步兵第65、第104、第116联队、山炮兵第19、工兵第13、辎重兵第13联队);伴健雄的第34师团(辖:步兵第216、第217、第218联队,第34搜索队、野炮兵第15联队、工兵第34联队、辎重兵第34联队);野皊一郎的第37师团(辖:步兵第225、第226、第227联队,山炮、工兵、辎重兵第37联队);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辖:步兵第234、第235、第236联队,山炮兵第40联队、工兵第40联队及骑兵40联队、辎重兵40联队);毛利末广的第58师团(辖:步兵第51旅团,旅团长野滞式彦,所部有独立步兵第92、第93、第94、第95大队;步兵第52旅团,旅团长古贺龙太郎,其部有独立步兵第96、第106、第107、第108大队;另有野炮兵第14联队及工兵14联队、辎重兵14联队);堤三树男的第68师团(辖:步兵第57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所部有独立步兵第62、第63、第64大队;步兵第58旅团,旅团长太田贞昌,所部有独立步兵第115、第116、第117大队;此外还有独立山炮第5联队及工兵队和辎重兵队);岩永汪的第116师团(辖:步兵第109、第120、第133联队,野炮兵第122联队、工兵第116联队、辎重兵第116联队)及独立混成第17旅团。为了抽出足够的兵力用于打通大陆交通生命线的湖南作战,畑俊六从日军华北方面军抽调来竹下义晴的第27师团(辖:中国驻屯步兵第1、第2、第3联队,山炮兵、工兵和辎重兵第27联队),战车第3联队及炮兵4个大队,从第13军调来第64师团。另外为了填补各主力师团被抽调后的空白,畑俊六还从各处调来了一些部队,独立步兵第5、第7、第11、第12旅团,用以接替各师团的警备任务,并且成立了第1、第2、第5、第10野战补充队,用以给作战师团在战事进行中及时补充兵源。与此同时,畑俊六组建了武汉防卫军,并任命佐野忠义为防卫军司令官,负责指挥第11军离开后武汉地区后,所有新补充进来的警备部队,他自己则专心组织和指挥这次事关生命线的大作战。
这还只是兵力上面的,战略上日军也放弃了之前直取湘北的单一战术,改为三路齐下。历史上,横山勇以5个师团为第一线兵团,分3路沿湘江两岸南下进攻长沙、衡阳。中路2个师团,沿岳阳至衡阳铁路及其以东地区南进;东路2个师团,在平江、浏阳、萍乡、茶陵山区进行左翼迂回;西路1个师团,由南县渡过洞庭湖,在湘江以西的沅江、益阳、宁乡、湘乡南进,进行右翼迂回。待到这五个师团完成战略目标时,剩下的其他师团再加入战事。
孙玉民熟知这一段历史进程,可他又无法向薛岳言明,也无法左右别人的思想,只得靠着自己的思维和三寸不烂之舌来和薛岳沟通。
“薛长官,你别以为日军顶多只能动用五个师团,横山勇老鬼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如果说我九战区的部队,全清一色的美式武器装备,那我相信日军攻不破我们九战区。你也知道,光十二军和七十四军强悍,可双拳还是敌不过四腿呀!”孙玉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能这样苦口婆心地相劝。
“玉民,你说十一军动用的不只五个师,那我倒想和你掰扯掰扯,除非横山勇他放弃鄂西鄂北,放弃大武汉,否则他所能动用的兵力,绝对超不过五个师团。”
薛岳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任哪个指挥官都不可能把原本占据着的城池丢出去,转而去全力攻击重兵把守的湖南。他的自信满满,还缘自于第三次长沙会战天炉战术的成功实施,他以为只要让日军无法得到缴获,无法顺利补给,自然会不战而退,可是他没想到,今次日军可谓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后勤补给上不仅每个师团都有一个单独的辎重联队,甚至畑俊六还专门派出了护卫部队,想要再次破袭得手,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孙玉民是不知道历史,不知道畑俊六为了这此作战,专门新组建了一些旅团,还特意设置了武汉防备司令部,那他肯定会和薛岳的想法一样,可现在在明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孙玉民绝不能任凭薛岳作出错误和自大的判断。
“五月一日之前,不光郑州,连带着新郑、尉氏、鄢陵、密县、长葛等地都会失守。”孙玉民说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给薛岳却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不会那么快吧?一战区可是坐拥八个集团军几十万部队,而且汤恩伯统领的全是精锐的中央军。”薛岳没有把话说得很彻底,在他的想法里,就算是几十万只猪,日军要抓要杀光,也得费上些功夫,怎么可能十余天就会把半个河南都丢掉。
“薛长官,这些事情超出了咱们考虑的范围,我看还是别操这个心了,你我现在倒是要想想怎么应对武汉日军的威胁。”孙玉民不愿谈及豫中的战事,是因为他知道,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和副司令长官汤恩伯二人,表面上和和睦睦,可实际上却各不买帐。蒋鼎文是被称为老蒋的“五虎上将”之一,早年追随着国父,参与过东征广东陈炯明,1942年1月接替了卫立煌担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而汤恩伯作为老蒋的嫡系,曾率部参加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等,1942年任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鲁苏皖豫边区国军总司令。他们二人共事之初就矛盾重重,蒋鼎文自恃是革命元老,对汤恩伯颐指气使,而汤恩伯自诩为老蒋的嫡系,手下的十三军又是精锐的中央军部队,常常阳奉阴违蒋鼎文的命令。他们两个人,蒋鼎文的司令长官部设在洛阳,直接指挥豫西四个集团军,汤恩伯的副司令长官部驻叶县,下辖豫中和豫南的四个集团军,正副长官互相拆台、互不买帐,上峰都如此,下面的部队仗还怎么打?所以,孙玉民对于豫中的战事压根就不提及,如果不是薛岳一再询问,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讲。
“玉民,话不能这样讲,河南一旦沦陷,那么我们九战区将失去一道屏障,你想我们现在单独面对武汉的日军第十一军都尚且吃力,如果华北日军再倾巢而下,那我们又能扛得了几时呢?”倒底是身处位置的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孙玉民想的是如何能既重创日军又能保全自己的部队,而薛岳却是一心念及的是整个战事的结果,想的是如何能确保九战区的安全无虞。
“薛长官,豫中战事已成定局,非你我能够改变,而且其中还有着诸多其他的原因,所以玉民还是奉劝薛长官你不要去操心了。”孙玉民能够这样对他讲话,实在是因为薛岳帮助过自己,想还他这份情,才劝告了两句,他不能把话讲得太明白,也不能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些事实全数告知,只能隐诲地劝阻。试想一下,开战不足半月,身为战区司令长官的蒋鼎文就连同着长官部仓惶出逃,不仅把二十余万国军部队尽数置于日军枪炮之下,还把汤恩伯东线完全暴露出来,这种仗任谁都没有办法,若不是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率部拼死阻击,蒋鼎文部四个集团军二十余万人将尽数被日军吃掉。可惜的是李家钰将军本人以身殉国,这是川军部队在抗日战场上牺牲的最高级别将领,他和张自忠将军同是以集团军总司令之职殉国的国军上将。现在才4月下旬,离八战区部队全线败退尚有些日子,孙玉民自然不能向薛岳讲明白豫中战事的结局,他也只能这样回应了。
“玉民,以你的智慧和对战局的判断,豫中战事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吗?你讲出来,我以我的名义给委座去电……”
“薛长官,黄河防线被突破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此战的结局,你还是别做这无谓的徒劳吧。”孙玉民这句话的声音比刚刚的细言细语大了很多,算是他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的表现吧,他和薛岳都是军人,谁不明白,倚仗着黄河天险尚且阻挡不了日军的步伐,八战区的部队还能如何呢,更何况他们摊上了一个“混帐”的司令长官。蒋鼎文是老蒋的“五虎将”之一,更是何应钦麾下“四大金刚”之一,和他的主子一样,想的都是如何敛财升官、打压旁系,至于打仗,二十年前他或许还行,现在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唉!”薛岳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默着不再说话,整个人都陷入到了失望的状态中。
“薛长官,你不用自责,错不在你。”孙玉民真的不太会劝人,这句话显得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薛岳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重又拿起了那份先前放下的军事地图,默不作声地看着。孙玉民同样没出声,他把手上那三改薄薄的战情通报翻来覆去地看着,他想从中找出日军动向的蛛丝马迹,更想从中看到自己最为关切的那支从关东军抽调而来的日军精锐第二十七师团,倒底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