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二 相逢无欢

行行 小羊毛 3304 字 10个月前

沈凤鸣霍然伸手按住桌沿,身体向前微倾了一分。“道士,我告诉你,”他也沉沉、一字一字道,“‘双琴之征’是胜不是败,而且连‘金主’都是我自己,我本来就一个字都不必与你解释。你现在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便。”

“你站住。”夏琰见他转身要走,身形骤然绷紧,“不说清楚就想走?”

沈凤鸣头也没回。

“沈凤鸣!”夏琰一手已握紧了剑鞘,手心都在发疼。

沈凤鸣却已打开了门。“我赶了几天的路了,不想陪一个不识好歹的人说话。”他低低道,“当我没来。”

老旧的木门“咿呀”一声,大开,又“扑”的一声软软合上。沈凤鸣的身形随之遁入门外的暗夜。

“沈……”秋葵下意识跟过去两步,似乎想叫住他,可随即还是停住了。她回过身来,望着还站在当地,不曾追赶,也不曾落座的夏琰。

“你那些话,当真……叫人心寒。”她远远地看着他。

夏琰将目光落到她脸上,似乎有些诧异。“你觉得……是我在胡说?你难道就没发现他……”

“我只知,他与我,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回来,他片刻都不肯休息,特意折去泥人岭寻你,到了这里,他连自己家都不回,径直就要来一醉阁——还不都是为了早点见你?还不都是因为他将你和刺刺放在心上、担心你们?”秋葵咬着牙,“可是你呢,你见到他第一句,问的却是他为什么不早两天回来。你更以那许多恶语追问于他——你又可知他自己都差一点丢了性命,你可有半句问起他有无受伤、伤势如何——你可曾也将他放在心上、当了朋友!”

“我正是还将他当了朋友,所以才将那些话尽数直问,只想叫他当面说个清楚!”

“你那可是‘问’?你是直指了他,毫不予他辩驳的机会!”

“我如何不予他辩驳的机会了?”夏琰道,“只要他出言否认,我必还是愿意信他——可他甚至都不敢直言以对!”

“他问你刺刺怎样了,你又直言回答了么?”秋葵道,“你已是那般语气——难道他便定要如你所愿一一回答你,他便不能生一回气么?若换作是你,你且试试,被人那般枉着,你还肯顺着他人的意?”

夏琰看着她,半晌,方道:“秋葵,真相如何,你其实也不知晓,你定要帮他说话?”

黄昏的一醉阁,日光已经照不进来,只余阴冷与昏暗渐渐升起,如急不可耐要占据这人世的夜。

破败的木门已经关起,虽然没有钩锁住,也足以将一切行人拒于门外。墙角的桌边只坐着夏琰一个人——他坐在这里好像已经很久了,可桌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他不断地将一个什么小物件投进酒杯里,随后又倒出来,如此反复,发出枯燥的声响。

发出声响似乎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特权。他的面色如这将至的夜般寒冷,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就连老掌柜偶尔不得不拨一拨算珠,都透了满身的小心翼翼。

无影蹲在一旁不吭气也有许久了,偷眼瞧了好几次,才看清夏琰一遍遍投进酒杯的是一个黑色的扳指。天色渐愈黑沉,夏琰一投一倒的动作显得愈发烦躁。老掌柜算完了账,与无影对视了眼,咽了口唾沫才下定决心开口:“公子,明日还要早起,今天要不要早点休息?”

夏琰手上动作也只停顿了那么一下,“你不用管我。”他只说了一句。随即,那重复的声响又起,仿佛——无波无尽的等待,就连他这样修道多年之人都无法心静,定要依靠这一点点声音来记录时间之逝。

老掌柜仿佛还想说什么,可踌躇再三,咽了回去,低声道:“那我先去后头了,这灯给公子留着。公子若有吩咐,只管叫我。”

夏琰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无影,你也去吧。”

无影还有两分犹豫,被夏琰横过目光来,“去。”

这少年只能无奈“哦”了一声,钻进柜台后头,跟着掌柜的往后堂去了。

前堂里只剩夏琰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怔看着那杯影不动。夜晚突然安静,静得——他到此时还觉得,什么都不真实,什么都如一场幻梦。

门外忽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这在这样的小巷子里很是罕有。他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中扳指最后一次投在那杯中。门不出所料“吱”一声被推开,灯火照出一张赶路之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你在这啊。”沈凤鸣一眼看见坐在堂中的夏琰,整个呼吸都像松弛下来,推门走入。不过他随即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夏琰虽然坐在这里——却没有喝酒吃菜。他什么也没做,身边连第二个人都没有。

“我在等你。”夏琰动也没动,冷淡的眉眼丝毫不见欣喜。“我本以为——你早两天就该到了。”

“我也想早点赶回来,不过——总是没那么容易说走就走。”沈凤鸣赔了两分笑,走到近前,秋葵在他身后进了门来。“你收到我的信了吧?”沈凤鸣向后堂的方向看了一看,“……刺刺,她还好吧?”

夏琰忍不住露出些微的冷笑,“你说呢?”

这口气带了几分叫人不快的意味,纵是沈凤鸣,也觉不甚舒服。他于他一桌坐下,“君黎,你跟我——用不着这样说话吧?”他还是带了两分讪讪之意,“我不就是为此事担心你们才着急回来,若是需要我当面与刺刺解释,我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