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奇科夫极为艰难地想把脑袋从土里抬起来,但压在身上的泥土却让他根本无法动弹。而就在他憋得眼冒金星之时,忽然感觉背上一轻,接着自己的身体被不知什么方向伸过来的手抓着,身不由己的被人从土里拽了出来。
虽然他浑身感受到针扎般的疼痛,但从土里出来以后,起码呼吸顺畅了很多,并且清楚地感觉自己确实还活在世上。有人毛手毛脚地将他翻过来仰面朝天,随后在身上胡乱地摸索着,查看有没有受伤或者短少了什么零件。
他的耳朵里灌进嘈杂而又模糊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好像隔着两个世界。抬手抹开腻在脸上的东西,撩开沉重的眼皮,昏黄重影的天空中卷过阵阵黑的、灰的、蓝的以及白色的烟雾,一种醉酒躺在床上才有的眩晕感顿时袭来,迫使他再次闭上眼睛。
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他猛然闻到曾经熟悉却又远离的味道——硝烟,绝不是节日庆典时放焰火的硝烟,而是苏芬战争时,自己在战场上闻到的那种味道,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实实在在的刺激着他的嗅觉,使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兴奋地张开了。
“一级指导员同志!一级指导员同志!”很多人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乱糟糟的叫嚷着,紧接着他又被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
站直身体后,站在他对面的人抓住他的双臂使劲摇晃着,并大声地喊着什么。好半天,克罗奇科夫才昏头昏脑中看清楚正摇晃自己的人,是一连连长,对方正扯着嗓子冲自己喊道:“坦克,步兵,从森林那里出来了!”
克罗奇科夫摇摇仍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吐出嘴里混杂了血腥的土渣,耳朵里清晰地传来他们发动机的轰鸣声。他扭头朝森林方向望去,直接一大群德军的步兵,在七八辆坦克的掩护下,正朝着自己的阵地冲过来。
看到来势汹汹的敌人,被刚刚结束的猛烈炮击吓破了胆的一连长慌乱地问:“一级政治指导员同志,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在罗科索夫斯基视察完第1075团防区的第二天早上,德军对第16集团军左翼实施了突击。而在这个地段上,首先受到打击的就是该团一营的防御阵地。炮击开始时,克罗奇科夫正在一连的阵地上视察,被炮弹爆}炸的气浪震晕了过去,并被溅起的泥土深深地埋了起来。刚被指战员们从土里刨出来,就看到敌人向阵地发起了攻击。
为了缓和一下连长的紧张情绪,克罗奇科夫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上尉同志,不要害怕,等敌人进入我们的射程以后,用反坦克枪打掉敌人的坦克,用机枪、冲锋枪和步枪消灭跟在后面的步兵。”
说完,克罗奇科夫便冲向了一旁的电话机旁,抓起了电话,接通了团部,大声地喊道:“喂,团长同志吗?我是克罗奇科夫,敌人的坦克正冲向一连的阵地,我请求您为我们提供炮火支援。”
“遭到进攻的不仅仅是你们一营。”听筒里传来了团长的声音:“二营、三营的阵地,也正遭到德军的攻击……好吧,我尽力为你提供支援。”
克罗奇科夫刚刚放下电话,就听到一连长在大声地发号施令:“反坦克枪上穿甲弹,做好射击准备!”
克罗奇科夫看到面前的一个战士,正手忙脚乱地往反坦克步枪里压子弹,结果因为手哆嗦得太厉害,子弹居然掉在了地上。旁边的一名老兵看到这种情形,立即冲着这名战士大骂起来:“该死的胆小鬼,快点把子弹捡起来,你没看到敌人的坦克都冲过来了吗?”
挨骂的战士虽然弯腰捡起了子弹,但由于过度紧张,始终都无法将子弹装进弹仓。老兵看了以后,张嘴又准备继续骂下去,却被克罗奇科夫制止了:“战士同志,我看他像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嘛,听到敌人的枪炮声有点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说完,克罗奇科夫走到战士的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子弹,熟练地压进了弹仓。然后抬手拍了拍战士肩膀,和蔼可亲地说:“不要怕,新兵同志,只要你打出了第一发子弹以后,就再也不会紧张了。瞄准了打,争取一枪就干掉德军的坦克。”
受到克罗奇科夫鼓励的新兵战士连忙挺直腰杆,大声地说道:“放心吧,一级政治指导员同志,我保证打掉敌人的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