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怜爱

故而,吾等登门求见,只想请松禅公指点迷津,为我等江南士族,点一条活路啊。”

说罢,褚东明躬身拜下。

继而,方叔和、石公寿、梁正平等人亦纷纷拜下。

宋岩闻言,苦笑道:“老朽行将就木,又有何德何能为尔等指点迷津?不过,你们先起身吧。俗语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商议商议,总能想出个法子来。

虽君子不言利,但诸家收献那么多田地,无非是为一个财字。

若无此财,则家中百事难行,连读书怕也读不起了。

所以,归根到底,你们执念者,便是财也。

对否?”

这般直白的破题,让一干士林大儒们有些磨不开颜面,不过终究还是苦笑着点头道:“松禅公所言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确为此理。”

宋岩闻言呵呵一笑,道:“老夫曾与琮儿深谈过此事,他有一些见解,倒是勉强还可入耳。老夫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今日就不与各位商议了。等明日午后,琮儿来此处时,诸位再与他分说罢。”

方叔和等人闻言,相互看了看,忽然觉得,他们似乎掉进了这对师徒的一个坑里……

……

瘦西湖上。

亦是梳洗一新的黛玉回到正厅内,看着换上宫妆惊艳绝伦的叶清,一怔后眼睛都眯了起来,上前笑道:“姐姐好美啊!”

叶清嘴角弯起一抹笑,见黛玉目光落在她头上,便顺手将簪在头上的那枚金凤累丝如玉八宝凤头钗取下,然后插在了黛玉发髻上,端详了番后笑道:“还是妹妹戴着好看,我戴头上,总觉得不自在。”

见黛玉慌乱的要取下来还她,叶清笑喝道:“不许取!送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这样的头面首饰,我家里几大盒子,一年也戴不了几回,白放在那里做什么?”

黛玉闻言,轻声道:“姐姐之前都送过见面礼了。”说着,她轻轻握了握手腕处的玉镯。

叶清笑道:“那是见面礼,这是分别礼,刚好。”

黛玉“啊”了声,有些惊慌道:“姐姐要走?”

叶清呵呵一笑,道:“不是现在,明早吧。我是奉命南下给太后祈福的,不能常留一处。”见黛玉红了眼圈,她笑着伸手将她拉到跟前,道:“真是善良的好姑娘,到底还是妹妹更像女儿家,我这样的,连离别时都难生起悲意,难怪让你三哥哥厌烦。”

见黛玉很是不满的看过来,贾琮微笑道:“清公子那是在谦虚,她多够女儿家,女儿家指鹿为马栽赃陷害的刁蛮本领,她已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谁敢说她不是女儿家?我都能冤死。”

黛玉“噗嗤”一笑后,又赶紧变脸嗔怪。

倒是叶清哈哈大笑,一点也不见恼,只挥起宽袖,拂过贾琮的面,以作惩戒。

身上那件芙蓉金广袖垂花宫锦长裙,被她穿出大气瑰丽之美。

收拾完贾琮后,叶清伸手将黛玉发髻上的凤钗正了正,笑道:“难得有个心思纯净的好妹妹,让人怜爱。林妹妹往后若受了人欺负,只管差人来见我,我为你做主。”

不远处的晴雯等人闻言,无不面面相觑,总觉得画风不对。

倒是黛玉的丫头紫鹃,喜形于色!

老太太年事已高,不知还能支撑几年,可这位凤凰大腿,却还能抱一辈子哩!

……

ps:有些无奈,本章说里的大佬们,别骂架啊,大家都是成年人,聊点涩情点的话题不好么,骂架多尴尬啊!

扬州城,莲苑。

除却甄应嘉为中老年人外,其余七家家主,皆为白发老人。

此八人面色凝重的坐在宋岩的房间内,看着宋岩怡然自得的在书桌前挥毫……

他们分明是逼宫之势,可在老而弥坚的宋岩面前,八人的气势如冰雪遇到阳光,只能化为春水东流去。

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宋岩才收笔。

然而纸面上,却只留下九个大字。

自宋华手中接过帕子净了净手后,宋岩面色淡然的看着房间内诸人,道:“叔和、东明,你们来品鉴品鉴。这幅字,是老夫近年来的得意之作。伯歧,你是书法大家,也来指正一二。”

八人听闻此言,相互看了看后,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却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焦躁,起身去看宋岩的字。

众人来到书桌前,就见桌面纸笺上,书着九个苍劲古拙的大字: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松禅公……”

褚东明等人看出宋岩之意,不由都变了脸色。

宋岩不等他们开口,便摆手止住,道:“你们除却是江南诸家的族长,亦是大乾士林中有数的当世大儒。许多道理不用老夫赘言,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还是寻上门来,老夫很失望。”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面露惭愧之色。

方哲方叔和拱手苦笑道:“汗颜呐!松禅公教训的是,我等……唉,终究做不到松禅公知行合一的境界。”

道理他们都懂,他们哪一个不是饱读经史子集,哪一个不是千年青史烂熟于心?

难道他们不知道土地兼并之祸,是亡国之由?

所有的这些道理,天下能说得过他们的,寥寥无几。

可那又能怎样?

因为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寻常人家,供养一个普通读书人都要三代积蓄。

而他们这样家里人人读书的家族,一年的花销缺口又要多大?

况且他们又与寻常读书人不同,江南十三家中的子弟,读书不止要考试,还要扬名。

纵然科举不第,也要成为江南名士。

成为名士之后,地位并不比中第的举人进士差。

然而想要扬名,却需要极大的代价……

这些,都是他们当族长的人需要费心考虑的事。

如果任朝廷推行新法,丈量田亩,摊丁入亩,且按律法严格执行读书人免税赋的定额,那对他们而言,将会是一场无法承受的灾难。

因为按律,一个秀才优免田不过八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未仕进士优免田三千三百五十亩。

听起来很多,但在江南这个堪称科考灾难之地,中秀才容易,中举人却是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一个宗族能中举者,百中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