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便听到一道淡漠的声音轻轻传来:“掌嘴。”
这话让满堂人大吃一惊,王子腾忙上前挡在贾琮身前,急道:“琮哥儿……”
然而贾琮又怎会亲自动手,暴怒的展鹏早就一个滑步上前,众人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继而“啪”的一声脆响后,又是一道惨嚎……
等众人回过神来,李氏已经倒地,半张脸红肿起来,嘴角溢血,面容惊恐。
其子王义见之,愤怒如狂,咆哮道:“你敢打我娘,我杀了你!”
说罢,冲向展鹏。
“够了!”
王子腾声如洪钟,怒声一喝,喝住了王义后,转头面色阴沉的看向贾琮,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见外面又来一锦衣卫,在贾琮耳边说了几句,贾琮面色微微一变,问道:“果真?”
那锦衣卫点点头,贾琮轻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地上的李氏,轻轻笑了笑,道:“孙绍祖把东市孙家的那家康字号,送到你名下了?”
此事王子腾看起来也不知情,深深看了贾琮一眼后,眉头皱起,看向被王义搀扶起的李氏。
先前如同母鸡一样护崽的李氏,被展鹏一记耳光掌嘴后,全身的戾气都被打没了,这会儿竟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怯懦不敢言。
见她这般,堂上倒是有不少人若有所悟,对付悍妇泼妇,看来还是直接动手来的好。
这年头,谁家还没几个极品……
孙绍祖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声道:“没错,早一个月前,我就把东市那间康字号门市送给了太太!”
贾琮看了看孙绍祖,又看了看王子腾夫妇,冷笑一声,点点头道:“好,你们都好的很。来人,请我这位好舅母,回镇抚司说话。”
说罢,贾琮不顾面色大变的王子腾大喊留步,阔步而出。
一队百余人的锦衣卫鱼贯而入,将早已瘫软的李氏和还在挣扎的孙绍祖围上。
见孙绍祖还不安分,展鹏上前一记重拳打在其腹上,登时萎靡。
而拼命上前想要救母的王义,也被王子腾喝住。
见贾琮带人匆匆离去,留下这一地鸡毛,王子腾父子心中之恨,无以言表。
这时,一直在台上看戏的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靖安候徐忠三人徐徐起身,走下堂来,对面色木然的王子腾拱手笑道:“王大人何须动怒?大丈夫纵横四海,难免妻不贤子不孝,都是常有之事。今日便到此罢,想来王大人还有许多事要办,告辞!”
武定侯等人一走,牛继宗等人更不会再停留。
之前未随贾琮一并离去,是因为今日王家东道为天子首肯,他们不愿给贾琮招惹麻烦。
这会儿武定侯等人先行,他们自不会再顾忌什么,纷纷离去。
没一会儿,热闹非凡满堂宾客的王家,就变的空落落了。
后宅的妇人们得到了信儿,一个个心里直呼过瘾,这出戏比什么戏班子唱的都好看,然后纷纷离去。
等外客散尽后,王义满面憋屈的看着王子腾,悲呼一声:“老爷!!”
威望难积累,却容易败去。
当着那么多下官的面,今日王家将脸丢进了爪哇国,虽然他们知道,崇康帝并非真的要将王家扶持成军中巨擘,只是要一个能忠实执行他意志的忠犬。
可到了这个地步,王家若没有上位的心思,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然而这一切,都被贾琮毁了!
王子腾面沉如水,站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后,才沉声道:“你在家收拾一番,我先出去一趟。”
王义忙道:“老爷,先救母亲!”虽然王义也恨李氏今日无底线的愚蠢,可那到底是他生母,怎能不惦记?
王子腾闻言,怒哼一声,一甩袍袖后大步外出,等亲随牵了马来,王子腾翻身上马,对随从喝了声:“去贾家!”
说罢,一抖缰绳,座马向前冲去。
……
王府,前厅。
王子腾面色阴沉,长子王义更是满面怒火,父子二人盯着堂上一身着儒衫常服的少年,四目喷火。
地上,几名锦衣缇骑如杀猪般将一魁梧年轻人按在地上,反手剪压背后。
上座之上,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靖安候徐忠三人动也不动,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顾自吃茶饮酒,轻声谈笑。
忠靖侯史鼎和神武将军冯唐和王子腾明面上的关系还不错,两人见形势不对,走了过来。
镇国公府承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袭一等子柳芳、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孝康、平原侯府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府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府袭二等男戚建辉等人亦围了过来,却纷纷站在少年身边。
看到这一幕,王子腾虎目微眯,心中怒火大炙。
就听那儒衫常服少年轻轻一叹,道:“舅舅,非是我今天不给你体面。刚才我对大表哥说了,让他请孙绍祖出来,我可以在偏门等他。只是大表哥却不同意,我只能亲自进来拿人了。”
王子腾沉声道:“非要拿人?”
贾琮目光淡然的看着王子腾,点点头道:“若无必要,也不会今日前来。”
王子腾不再言语,王义许是见贾琮对他父亲说话依旧客气谦逊,便一下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大声道:“贾琮,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心里不清楚?”
此言一出,贾琮面色倒没怎么变化,他身旁牛继宗、柳芳、侯孝康等人却纷纷变了脸色。
前几日贾琮亲自出面,一一挨家登门拜访,给他们递了台阶出山掌军,助开国功臣一脉体面的重回军中。
此事并非一般的香火情了,可谓是恩情。
最难得的,是对他们,贾琮一改针对贞元勋臣的狠辣,一直温润如玉,以通家之好相待。
哪怕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拉拢开国功臣一脉,承继两代荣国公和宁国公的香火余荫,但他们依旧感到高兴,也愿意同东山再起的贾家亲近。
他们或年长于贾琮,或辈高于贾琮,贾琮以敬父兄之礼待他们,他们又怎能看大贾琮被欺负?
因此听闻王义之言后,牛继宗最先不得容忍,厉声喝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这般同冠军侯说话?国礼大于家礼,莫要给脸不要脸!”
牛继宗虽比王义大不了太多,可他十二三便在九边打熬,更在科尔沁草原亲自领兵和马贼厮杀过,身上一等伯之位,便是伏杀了数百马贼悍匪积功而来,身上的煞气,哪里是王义能比?
王义虽比其弟王礼强的多,也在军中打熬资历,但比起牛继宗,相差的太远,至今手上连人血都未沾过。
此刻被牛继宗当头一喝,王义先是屈辱的涨红了脸,随即被诸多公候府第的武爵们用冰冷无情蔑视的目光盯着,又煞白了脸。
人总难免得意忘形。
这几日王家不断有人出入拜访,王义陪着王子腾一起接见。
自然不知听了多少夸赞的话去,好似真的成了世间第一等年轻俊杰,心气渐高。
更感觉王家的地位,已经位列第一等豪门,不差贾家多少。
尤其是听孙绍祖没日没夜的奉承着王家,贬低着贾家……
直到这一刻,看着贾琮连眼皮都未往他这边抬一眼,身边却有一群公候将校替他张目,王义才如一盆冰水泼到头上,清醒过来。
连王子腾都变了脸色,冲王义喝了声:“混帐!还不赔礼?”
贾琮呵呵笑着摆了摆手,道:“自家人,闹这些做什么?”又对身旁的牛继宗等人道:“我公务在身,今日便不陪诸位叔伯兄长饮酒了。不过这是我舅舅家,和我家一般,诸位叔伯兄弟不必外道。”
此言一出,王子腾面色登时和缓下来不说,牛继宗等人也纷纷点头,目光激赞的看着贾琮。
他们明白,贾琮倒未必真给王子腾面子,但今日王家这场东道得到了天子的首肯,便有天子的颜面在这里。
贾琮肯圆润解决,也全了天子的体面。
上座处的武定侯吴诰、参宁侯宋杰和靖安候徐忠这会儿也不装事外人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忌惮。
本该是最年少轻狂的年纪啊……
这个年岁的少年,不该是将脸面看的比性命更重么?
三人自忖,他们在贾琮这个年纪时,断做不到这个地步!
太多时候,世人只知闷头往前冲,却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胸襟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