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他便很害怕,他担心会像皇兄那样早早夭折,他不敢吃饭,不敢喝水,甚至不敢走出自己的卧房。
不久他便病倒了,那夜,他听到有人颂经,内侍告诉他,这是母后和几位妃嫔,正在为他颂经祈福。
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清澄,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再害怕,不再恐惶,他觉得自己正在飞起来,飞到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有菩提树,有佛光普照,他的心安宁得如同初生之时。
他睡了一个好觉,次日太医们再来给他诊治,发现他已经大好了。
从那天起,他便开始学佛,父皇和母后全都礼佛,为此对他很是夸奖,他也生平第一次在父皇眼中看到了赞赏的目光。
但是他去过很多寺院,也听过很多高僧讲经,却再也没有那夜在东宫时的感觉了。
为此他很苦恼,他早就想要放弃了,他不想再礼佛了,但他不敢说出来,他担心父皇会生气。
好在又过了几年,父皇山陵崩,他终于登上了皇位。
他登基之后,荣王便赴陕西就藩,他让人送上几个封号,他在当中赫然看到了“秦”字。
他笑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封号,非常非常适合荣王,适合他的三弟,父皇最宠爱的三弟,有着和祥太子一样的聪明才智的三皇子。
陕西古属秦地,把这个秦字赐给荣王,是再适合不过了。
有了这个封号,老三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会盯着老三,看他何时成为乱臣贼子!
老三凭什么能拥有这个字,凭什么能成为了亲王之首?
不只是老四庆王会生气,就连他的皇叔们也会气愤吧。
自本朝立朝以来,也只有过一位秦王,那便是他的皇祖父神宗皇帝!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靴踩在青石地上,每一声都像是踩踏在皇帝的胸口上。
在宫里只有侍卫才会穿这样的靴子,不论来的是锦衣卫还是金吾卫,这些人都是太后的人,是太后的,而不是他的。
太可笑了,他在那张龙椅上坐了十几年,却最终还是一个傀儡。
父皇在时,时常说他不如早逝的皇兄,甚至还要当着弟弟的面说,当着大臣们说。皇兄从出生那天就被当成太子培养,而他呢,只不过是皇兄夭折后的替代品。在皇兄死后,他才被强行拉到父皇面前,拉到满朝文武面前,呵呵,一个被忽视多年的人,又怎能和自幼便精心培养的太子相比?
可是没有人会这样想,他们只是认为他比不上太子。可是本朝长幼分明,只要他还活着,就轮不到别人坐上这张龙椅。
那年闽国公带着世子展忱和次子展愉来京城,那时展忱已经成亲了,展愉则是来给父皇相看的,父皇要把芳仪尚给展愉。
他对展家兄弟很好奇,听说他们全都上过战场了,他想像不出,闽国公怎么会让十来岁的亲生儿子上战场呢。而且他听东宫的人说过,展忱十三岁便成亲了,展家就是想要早抱孙子,给展家早日留下血脉。
他便更加好奇了,那天父皇在永和宫宴请展家父子,让他坐陪,永和宫里养了两头鹿,宴后他看到展氏兄弟去了鹿苑,他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他听到展愉说:“我听说祥太子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可惜不能一见了。现在的太子”
展愉没有说下去,显然是怕隔墙有耳
祥太子是皇兄的嗣号,父皇打破常规把这么吉利的名字给了一个死人。
展愉虽然没有说完,可是他也知道展愉想要说什么,这种话他听到过很多次了,那些人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背里说的话也能传到他的耳朵里面
展忱道:“天子有四位嫡子呢,听说三皇子聪明伶俐,大有祥太子之风,天子很疼爱他。”
那时的展愉还是一派天真,他侧着脑袋想了想,好奇地问道:“那如果太子爷也像祥太子那样早早薨了,天子就会封三皇子为太子了吧。”
说到这里,展愉抓抓头发,接着说道:“不行,太子爷虽然清瘦,可是看起来很健康,不会早夭的。”
展忱朝着弟弟的脑袋拍了一下,道:“你这脑袋就是个榆木疙瘩,非要生病才能死人吗?你忘了张大保是怎么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