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病矣捧着热茶,殷切望过来的视线。顿时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朕怎么又睡着了。”
“父皇身上担着江山黎民社稷百姓,忧国忧民日理万机,自然身心疲累。倒让儿子愧疚,不能多为父皇分忧。”
皇帝笑着接过茶盏,在他肩上拍了拍:“居高位担重责,身为一国之君,不以身作则多辛苦些怎么行。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比之父皇当年也不遑多让啊。”
见奏折都已经批阅完毕,心中更是欢喜,眼中满是慈爱:“病矣啊,再过数月你便满弱冠之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打算何时娶亲,为夫为父啊?朕晓得,你说过要先立业再成家,可如今你贵为太子,功业也不小了,是该准备立太子妃孕育子嗣了。人选朕都帮你看好了,贤淑的貌美的,才貌兼备的,只要你有这个意思,全都任你挑选。你瞧瞧你四弟五弟,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朕年岁日高,可还想着能早日抱上嫡孙儿呢。”
病矣低垂的眸子里微光闪了闪,然后满是热忱孺慕的看向皇帝:“父皇年轻着呢,必会千秋万代万寿无疆。儿子这几年一直在翻看史书,窃以为本国十三朝至今,再没有哪位君王的功业能与父皇相必,父皇励志图新改革创举,开运河筑城墙,每一件都是传颂千古的伟业。说出来也不怕父皇笑话,儿子知道这辈子再如何努力,也达不到父皇功业之万一,但仍私心想着和父皇之间的差距能小一些,再小一些,这样日后有了子嗣,也能自豪的告诉他,儿子没有辱没父皇的教导。”
皇帝龙颜大悦,故意板着脸嗔道:“行了行了,朕不过说了句想抱孙子,你便拿出这一大通话来搪塞我。好了好了,儿大不由爹,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父皇保证不插手了行不行?早晚你会知道,身边有妻子支持照顾的好处。”
当天夜里,灵药照常提着陈疾的衣裳,飞到朝阳宫的琉璃顶上吸收月光。月华皎洁温凉,自周身静脉里过一遍,元神舒畅的直哆嗦。
灵药将九条尾巴全放出来轻轻摇摆,转头望着身旁的病矣:“阿病,你为什么不愿意成亲?凡人到了你这个年纪不都该娶妻生子的吗?”
莫不是嫌那些女子不好看?也对,以阿病的样貌,这凡间估计少有女子他能入眼。
病矣近乎贪婪的注视着着她月色下精致无暇的容颜,听到这个问题心跳停了一停,明知不可能,胸腔中迫切涌动着想要殊死一搏的渴望却依然促使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道:“灵药,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成亲就意味着有一个女子会成为我的妻子,我的伴侣,她将是我最亲密的人,我会尽一切力量照顾她,爱护她,帮她选簪环梳头发,让人给她做最好吃的点心,缝最好看的衣裳,白天同她一起赏花饮茶,夜间与她一起同眠共榻,她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想,她之所愿便是我之所愿,悠悠世间只有她是唯一紧要,朝暮相守,白头不离。如此,你还希望我成亲吗?”
灵药蹙起眉头,尾巴搭在身后不再摇摆,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窒闷:“那你娶亲之后,还会给我梳头发,陪我摘花,给我做好吃的吗?”
“不会。”病矣紧紧盯着她,不愿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成亲有了妻子之后,这些事情便只能给妻子做了。不过师父放心,我会专门找仔细体贴的人伺候您,饮食起居上再不用您自己费心的,糕点糖果依然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绝不会有人敢怠慢。如此,你还希望我成亲吗?”
灵药伸手挠了挠皱成一团的小脸,虽然病矣如此说了,但总觉得心底还是有某处不甚舒坦。明珠似的眼睛转了几转,忽地亮起来:“上回听你念书,有一句是不是叫‘三十而立’?意思你们凡人应当三十岁再成家立业的。你如今才将将二十岁,不如再等个十年娶亲,好不好?”
病矣心中急跳几下,这虽不是他最想要的回答,但已是远远超过预期了。望着灵药隐含期待的眼睛,胸口处柔情满怀,在漫天月华中缓缓绽出个笑来:“好。”
听到这句回答,灵药身后的尾巴又开始左右摇得欢快。或许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将病矣的婚期支到十年过后,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没过多久便往病矣这边凑过来:“再过几个月你便满二十岁,是个成年的凡人了。为师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不如许你个愿望如何?无论你想要什么,六界八荒天上地下,天材地宝神药法器,或是找司命仙官给你改个命格,或是帮你达成难解的夙愿,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提出来,为师必然帮你做到。”
病矣掩在袍袖底下的手掌猛地收紧,嗓音微微沙哑:“无论,我想要的是什么?”
灵药甚是豪气的拍拍胸脯:“无论什么,你尽管提便是,本上仙的话,八十匹天马都追不回来!”
病矣看着她,眸子中忽明忽灭深邃难言,陡然腾起无边炙火,执念入骨熊熊不尽:“我想要的,只一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