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嫁娶与幸福

甜妹儿脚步顿了两下,歪了歪头。

她回一个祝福笑容,继续蹦蹦跳跳追向前面的婚车。

周大丫微微摇头。

被宠爱的三岁小丫头,她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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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次出嫁,周丫头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再不嫁人,在这冬天,她就快被亲身父母饿死冻死!否管嫁的谁,对于周大丫来讲,都是一种解脱,未尝不是有幸福的未来。

对于张燕的嫁妆与婚车,周大丫眼睛里八分羡慕两分嫉妒,并没有嫉恨。

只要能活下去,她嫁给谁都无所谓。

至于家里那两个妹妹,能帮则帮,不帮自求多福吧!

这就是周大丫。

她不算好人,也不算坏人,只是被环境逼得自私的‘恶女’。只要人不犯她利益,她就懒得管别人,可能为一口粮食,可以不要脸,各种争斗。

见张燕出嫁,谭家新郎官眼里同样没有怨恨,反而是愧疚与祝福,他并不像谭家人,性子老实憨厚,负责任。

真要是坏,张老爷子当初也不会答应,让他做孙婿。可惜看来看去,没看清楚他背后的谭家。

谭家小伙性格不够刚强圆润,周大丫正好相反。

说不定这两人成亲,同样阴差阳错成就一对,前提是,他们能不能经得起‘谭家’这个大麻烦。

关于未来,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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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佳先的家确实很矮很旧,然而它现在的模样已经简单改造活,比当初分得两间矮屋时,好太多。

他先用黄泥巴土墙圈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还种下两棵柿子树,再用草泥灰把所有墙全部刷新一遍。

如今,院子的泥墙上,还有一副祝福的诗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龙飞凤舞的对联,与黄泥墙溶为一体,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幅水墨画。

不是谁都认识这些字。

周佳先就不认识,但他知道张燕读过书,于是特意去白家请文景深写的。

然而——

有村民笑呵呵问道:

“这墙上写得啥吉利话啊?”

周佳先挠头傻笑道:

“我忘记问文老师了。”

甜妹儿盯它许久,摇摇头不认识。

叶安诚盯它许久,摇摇头也不认识

张燕偷偷盯它许久,摇摇头也不认识。

在坐没人认识。

大家只好尴尬一笑,说两句吉利话将它圆过去。

文景深:……

话音刚落,叶安诚作为表哥,领着小二黑出屋子,拿出一把拴着红绳的谷草麦杆,杆前端挂着一小串红鞭炮。

噼里啪啦!

鞭炮声音很响,在寂静的冬天,喜庆的声音穿透得老远。

村里基本都能听到,包括那家冷冷清清‘卖闺女’的人家。要不是顾忌到王队长还算不错的人,俩个村庄毕竟是邻居,谭家的接车队恐怕都进不了碧山村。

周佳先赶着村子里的牛车,停在张家院子外头,牛车上铺着厚厚软软的棉袄,最上面是一层旧红布,作为今日的婚车。

叶安诚抱着小二黑。

小二黑拿着麦杆鞭炮,两人围着婚车快速转圈,直到鞭炮全燃完。

周佳先精神抖擞、脸红眼亮,嘴巴像是吃数十斤的蜜糖,见人就呵呵傻笑,嘴角咧到耳朵,一副欢天喜地新郎官模样。

张老爷子站在院子里,瞧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孙女婿,嘴里冒出一大串训话:

“成亲后就是大人,以后得对燕丫头好,不然咱家绝不会放过里……”

周佳先搓着胸前两手,傻乎乎笑道:

“爷爷说得都好!”

张家长辈与叶家长辈都在蹲守在后头。

从没嫁过闺女的叶老爷子,心情十分沉重,他将新郎官从头打量至脚,一脸严肃地想最严厉的训词。

周佳先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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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妹儿蹲在墙角,透过雕花窗户,偷偷摸摸瞧着外头的热闹。

“周姐夫笑得好傻。”

“他这是乐傻的,当初你爷爷到我家接人的时候,笑得比这还傻……”

闺床边,张奶奶拉着孙女的手,亲自交代到婆家的规矩、该怎么对付臭汉子、夫妻相处之道等。

“…别惯着他的臭气,有啥事不能一个人咬牙忍着…夫妻磕磕碰碰也再所难免,但你说话他也该听进去……”

句句都是贴己的经验。

旁边的三小姐妹花,听得迷迷糊糊,童言妙语不断蹦出,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张妈妈端出一小碗亲手煮熟的白米饭,递给闺女。张燕吃着熟悉的味道,豆大的泪珠,终于从眼框里滚落,沾湿在她的花布棉衣,晕开一大片。

气氛忽然心酸与不舍起来。

屋里长辈们,有的小声啜泣,有的眼圈变红,有的吸溜发酸的鼻子。已经懂一些事的思丫头,难得滚进妈妈怀里,撒娇撒痴。

晓丫头嗅嗅鼻子,吞咽两下口水,挠头困惑道:“白米饭很香啊,为毛会吃得大家都掉眼泪?”

“二姐好笨!”甜妹儿敲一下她头,摇头晃脑解释道,“她们这是文老师说的‘应景生情’,舍不得张燕姐出嫁。可是张燕姐走十多分钟就能回家,所有这是文老师说的‘无病呻吟’。”

其他课都还好,但文景深的语文课,讲得特别随心,经常歪到天边海角,甚至九头牛都扯不回来。

俩学渣听得云里雾里,其他学霸也不一定能更得上他的思路。

长时间下来,令人惊叹的是,娃娃们竟能偶尔蹦哒一句成语,或者也说两句带酸腐味的文绉绉话语,这也许就是文学素养环境带来的影响。

晓丫头点头明白,十分骄傲道:“这词我上次有抄写三十遍,我懂它意思。奶奶他们都没病还乱喊痛。”

没病乱喊痛的长辈们:……

伤感被冲散一些。

甜妹儿说的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