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从今天开始做超凡(三)

“……我们也参加吧。”小乔治沉默良久,低低开声,“排在华夏人后面参加,到时候我们就顺着他们开的路走,反正他们人多。”

这种很“不英雄主义”的发言让另外的八人纷纷侧目,不管内心咋想的,倒是没人傻缺到跳起来嘲讽小乔治。

机会关挑战的时间长度并不一定,有的人上去没站几秒下半|身就变木桩了,有的人多撑一会儿结果还是变木桩,似乎挑战者们经历的关卡并不一致,但有个奇怪的共通点是……不管是谁上去挑战,失败后都会变得异常沉默,且对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经历的关卡闭口不言。

三十七个华夏人,最终只有四人通过挑战、带着组队的队友被守关人瞬移走,剩下的二十九人都变成半身树人加入罚站大军,整个过程消耗掉的时间大约是二十分钟;这让早一步抵达的犹太人二代们又生了一回闷气,早知道就别把参加挑战的优先权让给这帮华夏人,不然的话这会儿罚站时间都去掉一小半了。

九个犹太人二代参考了华夏人的组队方式弄出三个二人队,一个三人队,当小乔治和汤姆·摩根组队战到守关人面前时,他才明白为啥挑战过的人都对关卡内容闭口不言——那个守关的华夏人女性将手指向他时,两个直接投影到他的脑中的、快速运转的分频画面便充塞了他的整个灵魂。

这个场面和电子游戏“大家来找茬”确实很有相似之处,以极高频率展现的两个画面中,主人公都是一个人——也就是挑战者本人,播放的内容也很一致,是挑战者本人记忆中截取的片段。

也就是说……这个大家来找茬的游戏,事实上是让挑战者本人来经受自己带给自己的洗礼——同一时间、同一场景下,你的“表我”和“真我”,有什么不同处?

小乔治看到的第一段画面是他九年级时发生的事。他就读的私立学校费用昂贵,中产家庭的学生在学校里都是“平民”,只有他这种家长对学校大手笔捐赠过的才是学校里可以获得特别关照的“优等生”。在他升上九年级时,同年级中一名中产家庭的同学家中破产,却又强撑着颜面向银行借贷供应同学继续学业,理所当然地,这样的“异类”会遭受学生们的……霸凌!

小乔治本人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他完全不记得那个让全年级的同学嘲笑欺凌的学生叫什么名字——他本人并未亲身参与欺凌,他认为那是跟他无关的事,所以那个被逼自杀的同学根本没在他的记忆中留下印象。

而现在,小乔治看到了那段记忆的重演,他认知中的“我”、那个从小到大都善良热情的小乔治·j·洛克尔,无视了年级中的欺凌现象,好像根本没发现那个因为家庭破产而只能穿去年的衣服上学的孩子、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路边站牌;可旁边的画面中,另一个“我”,却频繁用厌恶、恶心、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向那个狼狈不堪的同学,并向围在他身旁的朋友抱怨:这个家伙为什么还在学校里?

小乔治哆嗦着手、忍着不适做完这道题,第二段画面,是进入大学的第一年。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对小乔治来说是最适合发挥交际特长的舞台,他很快跟高年级那些光芒四射的、家庭背景对等的学长打成一片,他参加的登山团体气氛非常好,大家都很优秀,虽然实际上这个校内登山爱好者社团对登山没有多大兴趣,但在有闲暇的时候大家总是一块儿聚会、去夏威夷度假,又或是飞到欧洲滑雪。

在小乔治的记忆中大学校园生活是无比美好的、让他颇为怀念的,然而……在对比的画面中,他却看到了一张似乎有些熟悉又颇为陌生的脸。

这个人是……大一时自杀未遂办理休学的同年级同学,小乔治记得她和自己是同一届。

这个红头发的姑娘,好像也曾经是他们登山社的一份子。

她是怎么自杀未遂的来着?

小乔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左右两分的画面中以极高效率播放的内容让他浑身不适、恶心欲呕。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完全不记得名字的红头发姑娘只是登山社的一名过客,随社活动几次就看不见了,之后爆出了自杀未遂的丑闻,但也很快被校方压下,占据小乔治更多记忆的还是氛围放松、轻松惬意的大学生活,以及风趣、优秀的社团学长和朋友们。

但在另一个画面中,他简直如坠冰窖——家中从事房地产业的社团学长家中举行的party上,他的好友一边跟他坏笑、一边偷偷往酒精饮料中丢了两粒小药丸,而“他”,像是无奈于好友的搞怪一样,也回应了哭笑不得的微笑;之后他扭头和正打得火热的辣妞开心地聊天,眼角余光似乎看见好友把加了料的酒精饮料递给跳舞跳出一身汗的红发姑娘。

好友开车送红发姑娘回家时,用那种年轻人搞无伤大雅恶作剧的笑容招呼了几名社团学长挤上车。而小乔治根本没去注意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和那个刚搬家到波士顿的辣妞在酒店情侣套间渡过了愉悦激情的一夜,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事。

之后,小乔治再没见过这个红发姑娘,在他听到的流言中,这个放荡的红发女喜欢派对,还纠缠他优秀的好友好一段时间。

小乔治浑身无力,无法再按照挑战要求去继续指出这段对比画面中两个“我”的不同,他实在是做不到——当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眼前的画面渐渐破碎,让他极度陌生的“自己”如同碎裂的玻璃那样从他眼前消失,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下半|身、让他腰部以下的感官神经变得麻木,他知道挑战失败了。

但不知为何,小乔治居然松了口气……不要再让我去看真实的自己了——就算是成不了超凡,也不要再让我去看了!

小乔治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在逃避、也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心中有种叫做懊悔、忏悔、愧疚的情绪正在吞噬他的心,他彻底失去了身为洛克尔家天之骄子的骄傲,这一刻的他,隐约间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失败的人”这种悲观念头。

九个犹太人二代无一成功,全都被困在原地变成树桩,这些人谁都无法说出自己经历了什么,受激过度的痛苦让这些人面若死灰、神情黯淡,别说是不满抗议了,出气声都低不可闻……确实,这种强行逼迫人面对“本我”、“真我”的考验,留下心理阴影都是轻的,要严重了搞出抑郁症都有可能……

“好像是下手狠了点……不过既然要当超凡,意志力就必须得练起来。死活练不起来的,也当不了超凡。”毂袁摸着下巴点评,“倒是这几个撑了两分钟以上的家伙,我都看得出有前途。”

“车子哥你当时不是撑了一分钟嘛,你说前途就有前途咯。”吴莉莉打趣道。

“是一分二十一秒,四舍五入就是一分半,你别给我缩水了。”毂袁纠正,“这个考验会把人心中的情绪放大,我体验的还是没削弱的原版,那能一样?得了,我在这儿守着,你去终点处看看把抵达的那几个安排下,别让他们太闲了想些有的没的。”

“行行行……”

惩罚时间结束开拨上路,走在前面的华夏人团队安静了许多,跟在华夏人大部队后面蹭路的几个犹太人二代更是除了喘息再没杂声。

小乔治像是痛觉麻痹了一样抢在前方开路,虽然华夏人走过一遍,但前进还是颇为艰难,他手上新旧伤交错,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十根手指不住哆嗦。

小乔治的脑海中回荡的不再是能不能成为超凡这个问题,而是不断地反复思考自己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这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完全没有想过“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一看就很蠢的问题,自信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他热情洋溢、爽朗、受人欢迎,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代表着“坏”的、“不好”的、“负面”的,他一直认为小乔治就代表着一种从容,一种高于凡人的光环。

而现在,小乔治发现自己错得有些厉害……至少对一些人来说,他卑劣、肮脏,这让他感受到了失落,他甚至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小乔治没有意识到的是……他仍旧年轻,他还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然而也就是这样的不合格让他依然拥有少年人的心,此刻,自我否定的情绪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在虚灵幻境中,在这个精神、灵魂可以得到锻炼的非物质空间中,如果他可以迈出朝向光明的一步,他仍旧能被自己挽救。

威廉·汉弗莱仍旧保持着全部应试者中最优先的前进速度,罗宾·伊顿小姐牵着十一岁的夏波走在他身后。

“弟弟……你在挑战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爸爸妈妈离开家时的情形,他们不回头的就走了,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他们那次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我了。”

“你恨爸爸妈妈吗?”

“嗯……我知道他们真的不要我的时候抱着婶婶哭,婶婶说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才不要我的,我想了好久,只能决定不那么恨他们了……恨一点点就好了。”

方言较重的普通话让罗宾·伊顿理解起来有些吃力,弄明白了小夏波的意思,罗宾惨然一笑……这真是让人嫉妒不起来的优势,年纪还小的夏波,还没有从痛苦的生活中衍生出太多负面的情绪。

“弟弟,你应该直接通关的……是姐姐的错,我不该拖累你。”

用力踩断荆棘丛的威廉·汉弗莱回头看了眼罗宾,这个狡猾而强硬的女人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十一岁的夏波还是小学五年级生,艰难的成长环境让小夏波很早学会懂事,但连手机都没摸过的他显然没有那些被爱着的、或是经济条件优越的同龄人早熟,当罗宾露出软弱时,他很奇怪、并重提起之前的约定——说起来很讽刺,没有父母照料的他,还没有机会从大人那里学会“习惯性毁约”。

罗宾不由得一笑:“是的,我们约好了的。”

“姐姐,你呢,你过关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夏波偏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