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低着头,一字都不说了。
贾宝玉想凑上去说话,却被几个丫头挡的严严实实。他求助的看向紫娟,却见紫娟回避了他的眼神。
林雨桐对贾母的话不置可否,就道:“我们过来,就是跟老太太辞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能动身。家里实在是没有人照看不成。那几年杨哥儿小,还不能顶门立户。如今也大了,又有功名在身。再不能赖在亲戚家。实在是不像样子啊。家父也是这个意思。”
她相信林如海是极为赞成的。林家的脸面可不能丢。
贾母有些错愕,这一点先兆都没有,说走就要走。可见是对她处理昨天的事情不满了。
王夫人想起宫里元春的嘱托,心里一急,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可哪里就能让你们带着委屈走呢。”
林雨桐笑道:“二太太说笑了。老太太说是玩笑,那就是玩笑。但我刚才的话却是真的。本也打算过了薛家姑娘的生辰就走的。杨哥儿大了,家里有男丁在,也是不怕的。”
王熙凤低着头,一句也不多说。人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再说,她了解林雨桐,最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贾母收回心神道:“我只疼你们母亲一个,看见你们我心里才好过些。如今这猛地一走,可叫我如何是好。”说着,只揉了心口疼。
林雨桐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这装病是最好的手段。
林雨杨则笑道:“要不我一会请靖海伯带我进宫,去跟皇上要几个太医来,瞧瞧老太太的病。这心疾耽搁不得。”
那当然不行。可不成了她拿病辖制晚辈。
“老太太只是猛地听说了你们要走,心里舍不得罢了。”王熙凤扶了贾母,扯了扯衣袖。算是给了贾母一个台阶下。
贾母喘了口气,叹了半天才道:“罢了!离的也近。往后我打发人接你们来,可不许推脱。”
林雨桐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刚还要说,请您将院子还给我们留着。打发人照看好。”
贾母这才露了笑模样。
只贾宝玉却心里顿时觉得失了一角,空落落的害怕。哭道:“林妹妹好好的在家住着,何苦家去。”
说着又求着贾母:“老祖宗,留林妹妹家里住着吧。姐妹们一块说说笑笑,岂不快活。她走了,留我这孤魂野鬼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又流着泪看黛玉,“妹妹端是心狠。打从你来,咱们什么时候不是一处。这两年妹妹大了,越发不肯理人了。如今竟是要走。这一家子,上到老太太,太太,就是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疼你的。你这说走就走,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只做白认识了你。”
林黛玉气的直抖:“哪个对我好我自是记得。你也休要拿这话来浑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在一处了。你张口就说胡话的毛病多早晚才能改了。”
史湘云看的面色都白了,要是林家一走,这罪过就真的大了。她思量着自己也常说叫翠缕收拾包袱的话,可也没真的走过。原想着这不过是林家说来辖制人的。林家要真想走,什么时候走不得。不过是叫自己低头就罢了。
这般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了。也跟着哭起来,“还是我走吧!我是那没根没基的丫头,原就不该跟人家千金小姐开玩笑的。我也不是爱辖制人的……”
林雨杨懒得看她们演戏,冷冷的瞥了一眼史湘云,道:“老太太,这就告辞了。”
说完,拉了姐姐妹妹转身就走。
贾母恨不能缝上史湘云的嘴。
林雨桐心道,可算出来了。不想,前面突然喧哗了起来。说是宫里来了旨意。
这原是不关林家的事的。却不料元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说是要叫贾宝玉以及三春,连同薛宝钗、史湘云、林雨桐、林黛玉一起住到大观园中去。
林雨杨气的脸都白了。可这贾元春如今的身份却是君。连推辞都不能。
林雨桐心说,果然。这进了红楼,似乎就有躲不过的宿命一般。
贾母心里只念阿弥陀佛,这旨意来的太及时了。贾宝玉马上喜笑颜开,对林黛玉道:“我跟老祖宗留不住你。如今娘娘的话,你却是不能不听的。”
林雨杨拳头攥紧,气的直喘气。当林家的女儿是什么。跟外男同住一个园子,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雨桐拉了林雨杨一把,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宫里的旨意一出,这场事端只能以闹剧收场。
林雨杨回了菊芳院就道:“我出去想一想办法。实在不行,叫张家来接。咱们去张家住几个月,父亲也就回京了。父亲回来,面圣的时候,跟皇上说一说里面的难处。”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大观园确实修的好。但林雨桐只是以一种游景区的心态看的。景区再美,也从没想过在那里安家啊。
林雨杨出了门,没去张家,反倒去了靖海伯府,找闻天方商量。两人如今倒是相处出情分了。况且,闻天方嘴上不说,心里对皇上有意撮合他跟姐姐亲事的事颇为上心。他也无意识的将早些年姐姐曾经抛头露面的事说给他听过。这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若是人家介意,就此拉到。没想到他话里话外对姐姐倒多了几分钦佩。林雨杨这才认真观察了这个人。越相处越觉得这人配得上长姐。父亲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如今,出了这一码事,倒是得先找一找他商量才是。
闻天方还真不知道这事,初一听说,只觉得分外荒唐。想了想道:“你姐姐也快要及笄了吧。”
“正是呢!”林雨杨摇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这般大的姑娘了,名声最紧要。
闻天方眼神一闪,道:“你先回,这事我进宫去说。”
林雨杨不想他答应的这般爽快,忙高兴的应了。
闻天方送走林雨杨,就直接进了宫。
皇帝还有几分诧异,笑道:“今早才走,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闻天方不答反问:“皇上可还记得要给臣做媒的事。”
皇帝一愣,想起是有这么一码事。说的是林如海的长女。后来林如海的折子里还带过一笔,并未有反对的意思。想起这两人共事过一场,对这闻天方的人品性情能力,林如海肯定是知道的,也必然是满意的。这样的乘龙快婿,多少人都求不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林如海最初也是担心这闻天方的命格的。毕竟一辈子就这三个孩子了,一个他也损伤不起。但是后来,每月从京城里送来的水,不管打着什么名目。雨水,露水,雪水。等等不一而足。其实味道都是一样的。他不可能喝不出来。而且自从喝了这水,自己的身体一日一日康健了起来。暗疾也不医自愈。他就知道,这闺女的来历不简单。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也算是林家的机缘。再说那长相,像足了自己的母亲,那就是自己的亲闺女无疑了。这事他谁也不曾说过,这辈子也不打算问了。
这样的异人,想必没有什么命格是压不住的。这门亲事,倒觉得也好。
皇帝看了一眼闻天方,笑道:“怎么,想着娶媳妇了。”
闻天方只苦笑,“特来求皇上赐婚的。”
皇帝点头笑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叫你来求赐婚的旨意。这都是好事。朕哪有不应的。你回去等着吧。”
闻天方这才谢了恩,出了宫。
皇帝等闻天方走了,才打发人去问,“看看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不可能等不了两个月,等林如海进京之后再说。
一会子就得了消息。原来问题出在贾元春身上。
皇帝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道:“越发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雨杨心道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不想前脚进门,后脚贾家的人就来请,说是宫里下旨意了,是给林家的。
林雨桐看了林雨杨一眼,不是去张家商量了吗。怎的把圣旨请来了。
林雨杨心道不好。闹不好是闻天方这人趁火打劫啊。
果然,圣旨是赐婚的圣旨。将林雨桐赐婚给了靖海伯。并令其回家备嫁。
别说贾家的人,就是林雨桐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太突然了。没有丝毫准备啊。
贾家自然是高兴啊。这靖海伯可是实权。如今的爵位早不是贾家能比的。这可是又多了一层好亲戚。
贾母拉着林雨桐的手,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林雨桐嘴角僵硬的翘起。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王熙凤是真的是高兴,忙替林雨桐解围,“大姑娘正羞着呢。先放人家回屋子去偷偷的乐吧。”
众人都笑。林雨桐趁机赶紧出来。
她这会子心跳的还很厉害呢。
红楼
满府上下听闻了王熙凤正经要抬举平儿的事。无有不惊诧的。
这日,林雨桐陪着林黛玉在贾母的屋里。就听贾母道:“我看着,这个月的二十就是个好日子。正经的摆了酒,请了戏。才好。”
王熙凤点头笑道:“这个好。我替平儿谢谢老祖宗了。”
“平儿怎么不见。”贾母抬头问道:“倒巴巴的叫你来道谢。”
“谁说不是呢。”王熙凤一笑,道:“跟琏二混了这么些年了,如今倒扮起了新娘子。且羞得不好见人呢。”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见王熙凤果真没有半点勉强,心里无不啧啧称奇。
说笑了一会子,王熙凤的视线往薛宝钗身上一觑,猛地道:“不好,这二十一不是薛妹妹的生辰吗。虽不是整生日,但却在及笄之年,是个大日子。冲撞了如何是好。”
薛姨妈笑道:“不碍事,正好沾沾你们的喜气。”
王熙凤心里一笑,纳妾算的哪门子喜事。也不嫌弃忌讳。
贾母听了就道:“那我就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宝丫头做生日。”
王熙凤对着贾母笑:“您老的这银子搁在库里只怕都霉烂了。只一径的给宝玉留着。我们这些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亲的。横竖将来您老上五台山,总不至于叫宝玉他一个人抬不是。好歹将您的金的银的圆的扁的,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呸!”贾母啐了她一口,“你们且听听她,跟我犟起嘴来梆梆的。不说孝敬我,只一味的想着算着我呢。”又笑骂王熙凤,“你可曾见过你婆婆犟嘴。”
“我婆婆也偏心您那心肝宝玉。”王熙凤看了邢夫人一眼道:“我能找谁说理去。如今我这说的是正经的道理,反倒都觉得我不对了。”
虽是当笑话说的,可谁心里没有一杆子称呢。
这些年,不说老太太的嫁妆梯己,也不说当了几十年的主母,管家理事里面的油水。就说这些年人情往来,凡是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都自己收着呢。只林家孝敬的,就不是小数目。
邢夫人对王熙凤的这番话是赞同的。就宝玉是您的孙子,那贾琏才是正经的长子嫡孙呢。
贾母只做是笑话,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再不提。
王夫人就看了王熙凤一眼,心道,这是心里有事了。再想起王熙凤每每推脱着不管事,就觉得这是在拿捏了。她心里一笑,难道离了你,一家子还不转了不成。
于是就道:“凤丫头这些日子顾着大姐儿,如今这家里的事,倒退了一层。我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的没精神……”
贾母就对薛姨妈笑道:“再没见过当着婆婆的面说自己年岁大了的。”
薛姨妈笑道:“未尝不是老太太慈爱的缘故。”
王熙凤就笑道:“离了我这王屠户,也不能叫大家吃那带毛猪。大嫂子难道管不得,几个姑娘也大了,合该历练历练了。”
林雨桐差点笑出来。这王屠户说的可不止是她自己,难道王夫人不姓王不成。又偏偏接在了王夫人说了自谦的话之后,越发显得回味无穷。偏大家只道这王熙凤往常说话粗鄙惯了的。谁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就是王夫人也只皱皱眉。
叫姑娘们跟着管家,这对三春来说,自然是好事。探春若有所思的看了王熙凤一眼,就低下了头。
如今可是贾家正盛的时候,王熙凤的退出,倒没觉得是滑头的举动。
贾母就道:“如此,就叫珠儿媳妇带着三个丫头管着吧。”又对王熙凤道:“你也别一径的想着躲懒。你管了这许多年,哪里说离手就能离手的。少不得有事还需你出面调停。”
王熙凤笑着应了。这些事,平儿就能料理。她自己空下来的时间,才是要正经的经营她自己的产业。
说了一会子笑话,林雨桐就带着林黛玉往回走。
林黛玉叹道:“琏二哥哥只怕是伤了二嫂子的心了。以前她那般的霸王,我却觉着好。如今她大度起来了。我这心里反而有些心酸,心疼了。”
林雨桐笑道:“所以,男子一旦多情,他就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林黛玉如今大了,越发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只埋着头不说话。
林雨桐也不强求。
回了家,安排了家事。就见林雨杨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林雨桐看了看天,“今儿还早,怎么就回来了。”
“父亲要回京述职了。”林雨杨笑着道。
“当真。”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道。
“已经定下来了。不过那也要在三个月之后了。”林雨杨扶着林雨桐坐下。
“每回来人都说父亲身体还好,我这心里就是不能踏实。”林雨桐说着,就叫丫头通知黛玉。
不一时黛玉就急匆匆的过来了,眼圈红着问林雨杨:“哥哥,当真么。”
林雨杨叹道:“真的。但你好歹别哭啊。这高兴了哭,不高兴了还哭。难怪你养不胖。吃的那点东西全化成泪,哭没了。”
林黛玉‘噗嗤’一笑:“哪个哭来着。不过是沙子迷了眼。”
林雨杨无奈的笑笑,又对林雨桐道:“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暂时别声张。要不然贾家能嚷的半个京城都知道。”
“好!”林雨桐点点头,道:“不过咱们家,合该叫人收拾了。”
“林平盯着呢。屋里天天有人清扫,跟主子在的时候一样。”林雨杨笑道,“这两年,我的那些同窗朋友,我不方便带到贾家来,还不是在咱们自家招待的。一个月有半个月,我都会回去转一圈。或是图个清静,或是招待朋友。家里的下人哪里敢作乱。”林雨杨笑着说道。
“也对。”林雨桐也就不操心了。如今林雨杨已经正经的顶个大人用了。外面的事情,她现在操心的越来越少。他有了功名之后,没人再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却说王熙凤的院子,平儿正不自在,对王熙凤道:“这事,奶奶该是跟我商量的。”
王熙凤笑道:“你顾忌着我,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情分。放心,你的奴籍已经消了。我还能对你非打即骂不成。”
平儿还要再说,王熙凤就道:“你好好的置办两身衣裳去。可别再絮叨我了。”
平儿回到自己房里,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这府里的丫头,多与平儿交好。
陆陆续续的过来,给平儿贺喜。送的物事也不过是自己的针线,或是一个戒指,或是一根簪子。好歹是一份心意。
鸳鸯就道:“你那主子要是突然变了性子,我再是不信的。只不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平儿摇摇头:“再不能是不好的心思。她如今,对人倒越发的和软了起来。”
鸳鸯笑道:“人的性子是定了的。哪里就能瞬间顿悟了呢。你也别傻的只一味有她。你说你,既然她肯放了你良籍,你只出去了。找个本分的人,过那正经的日子去。正头夫妻你不做,倒真真的当起了姨娘来了。你要不信,如今去求了要出去,你看你那主子是不是更看得上你。”
平儿只垂着头不说话。
鸳鸯就啐了她一口,“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人家的男人的。是我,我就从心底先看轻你两分。”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招呼袭人。鸳鸯就起身道:“她来了,我就该走了。”
这话叫平儿更加的尴尬了起来。袭人看见鸳鸯,还挺高兴,本打算好好说会子话,谁知鸳鸯点点头,就道有事要先去了。
平儿拉了袭人笑道:“别理她。她就是那性子。”
袭人勉强一笑,本来平儿的事,让她很高兴。看到了平儿的今天,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明天。叫鸳鸯这么一搅合,这点喜意也就去了。
转眼到了这日,一大早,王熙凤就叫了人给贾琏和平儿送了礼服过去,极为喜庆的银红色。真是给足了平儿脸面。
不用拜天地,但也收拾了喜房出来。贾琏在外面招呼男宾,内院也就贾家的女眷在一处乐一乐。王熙凤脸上的笑意毫无暇眦,接了平儿奉上来的茶,稳稳的接了。
整个过程没出半点差错。
一天热热闹闹的过去了。让人将喝醉的贾琏送到了喜房里。只王熙凤一个人坐在屋里,眼泪到底留了下来。
今儿之后,她跟贾琏的夫妻情分,真的就算是走到头了。她幻想过贾琏会拒绝,但贾琏没有。幻想过平儿或许会出去,她也没有。她把给平儿准备的庄子田地的地契拿出来看了看,又收拾到暗格的匣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