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黄太医被带着走到八福晋附近,八福晋还微微让了让,以为是给五福晋有什么没说完的遗嘱。
五福晋也以为如此,忙问黄太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其实真没什么要特别说明的。但人家这么问了,黄太医还是尽职尽责的又说了几句。五福晋一一记下了,就特别人心的给八福晋推荐大夫,“黄太医到底经验丰富,叫人家给你也瞧瞧。你看你现在的身体多虚……”
可不吗?以前不觉得,以为这个年纪的孕妇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跟五福晋这么一对比,这弱的不是一星半点。
五福晋又道:“你见的孕妇少,我是见的多了的。凡是母体康健的,孩子必然康健。这事大意不得。”
八福晋心里突突的跳,到底伸出胳膊来,对黄太医道:“那就有劳了。”
平嬷嬷默默的退一边去了,黄太医一瞧八福晋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说明是谁叫自己来的,只当是八福晋自己求上来的吧。
手往八福晋胳膊上一搭,黄太医心里就有数了,可这该怎么说。
这一沉吟五福晋这边的大福晋就沉不住气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八福晋撇了一眼大福晋,只盯着太医去没有说话。
黄太医到底是在宫里呆的久的老人了,以前还伺候过先帝,说话就比较委婉了,“……并无大碍,现在用的这位大夫十分高明,按这个方子用不用换了。以后饮食清淡一些,少吃荤腥多食蔬果,饭后多运动,骑马爬山皆可。多活动活动没有坏处。”
这话一说完,就是大福晋这脑子走的慢一些的,也察觉出不妥当了。谁敢叫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骑马爬山多做运动?
听见的几个人不由的将视线落在八福晋的肚子上,这是说八福晋没怀孕的意思吧?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八福晋的面色苍白了起来,“哪里来的老货?胡说八道。”她的声音尖厉刺耳,蹭一下站了起来,起来的太急了,头晕目眩的险些跌倒。
八爷听见动静三两步窜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怎么的了?有话不能好好说,着什么急?”
八福晋指着黄太医,又看了一眼大福晋,“……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胡说八道……”她捂住肚子,拉着八爷,眼神有些胆怯和着急,压低了声音祈求,“咱们回府!咱们回府去。”
八爷看向福晋,她面色苍白,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好似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他能说什么?只能开口跟四爷告罪,然后匆匆的带着妻子出去了。
董小宛默默的出去,给两人安排了轿辇,站在轿辇边上的除了两个粗实嬷嬷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她客气的跟八爷说话,“……要是路上有个万一,也好搭把手……”
八爷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起来。出来了才觉得今儿这脸丢的有点大。皇后好心不叫进宫来,只福晋她觉得好容易扬眉吐气了,不比别人少什么了,坚持着要进宫,他怕她闹起来心里不自在,就叫她顺便出来散散心。能舒心几天就舒心几天吧。等没了这‘孩子’了,还不定怎么闹心呢。可谁能想到五嫂怀孕了,引来了这么一桩事。
而八福晋则回头看着董小宛的眼神像是带着刀子。
回去的马车上,八福晋捂着肚子扭脸问八爷,“胤禩,孩子……会没事吧?”
八爷:“……”一辈子就好强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偏偏钻起了牛角尖,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该怎么办。他不说孩子,只道,“你呢?觉得哪里不舒服?”
八福晋直直的看向八爷,“别人家都有嫡子嫡女,就咱们没有。你不会怪我吧。”
八爷几乎条件反射的就道:“万岁爷就没有嫡子嫡女。”
八福晋将脸扭向一边没有说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悄悄的将手放在肚子上,胤禩避而不谈,已经说明了一起。自己这段时间,活的就像个笑话。可她能怪谁?怪丈夫还是怪自己?
回到家将自己关在屋里,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是自己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眼泪顺着虚胖发黄的脸流了下来,“我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八爷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别这样。这有什么?不过是大夫误诊了,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我明天还要当差呢,难道因为这个事就不出去见人了。你好好养身体,五嫂那个年纪都怀上了,咱们耐心的等,不过是多等几年罢了。二十多年咱们都等下来了,再等个两三年又有什么关系。你管怎么着,你在里面倒是应一声啊。再不说话我叫人砸门了啊。”
正想着是不是一脚将门给踹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八爷有些小心翼翼,“要不再哭一场,哭出来心里舒服了就行。真不是大事,就是病了一场,这谁不得病呢,对不对?”
不对!
八福晋看着八爷,他的脑门上都是汗,这是急出来的。一双眼睛带着关切,这也是骗不了人的。她有时候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钻了牛角尖了,要不然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而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呢。
“我变成这样了,你还要我?”八福晋用手挡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扑簌簌往下掉。
“胡说八道什么呢?”八爷心里酸溜溜的,她从来都是自信的张扬的,如今变成这幅样子,怎能不叫人心酸,“你好好的,咱们还有后半辈子要过呢。”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忘了当年那个陪着我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你。是你给了我自信,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一个人的心中能那么伟岸。
夫妻俩就这么依偎着,追回来的弘旺在院门口瞧了一眼就又退了出去。转身离开了。
从这天宫宴之后,林雨桐一直就没见到八福晋。所有特殊的日子,从来没有八福晋的影子。外面对八福晋的流言蜚语那也是满天飞,八爷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下来,进入了腊月,五福晋顺利产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都没见八福晋出过门。
林雨桐叫人送了洗三的礼去就得了,出宫不是太现实。
四爷歪在炕上,拿着图纸给林雨桐看,“圆明园那边已经基本修缮完成了,该铺设的都铺设上了,三月就搬过去吧。”
明年二月出孝期,三月搬家不在宫里住了,这个当然行。比起宫里,林雨桐当然更喜欢圆明园。
只是如今的圆明园跟之前的圆明园差别还是挺大的。
“没钱修啊。”四爷对着林雨桐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就这么先住着吧。”
林雨桐想起那美轮美奂的园林,还真有几分怀念。本来礼部上折子要拨银子修缮的,但叫四爷给驳了。原本这一部分的银子全都给了民政司。
俩人拿着圆明园的图纸,规划着各处的都怎么布置给谁住。四爷将九州清晏的周围留出好几个院子出来,扭脸问林雨桐,“打算再生几个?”
那我哪知道生几个能生出儿子来?
至于说女皇的事,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林雨桐自己都不同意。那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得到什么就必然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所以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做个能随心所欲的公主,而儿子能挑起重担。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就说她,“你那是偏见。”
两人正为不知道是在哪是什么性子的孩子打嘴仗,弘旺不等人通传,就闯了进来,“皇阿玛,求您给姐姐赐婚!”
赐婚?
这么突然!
赐婚给谁啊?
“出什么事了?”林雨桐急忙起身问了一句。
重返大清(43)
四爷和林雨桐陪着太后坐在上首,直王和理亲王两家相对而坐,三爷和五爷两家相对,七爷也八爷两家相对,依次类推,这就导致了五爷家也八爷家是紧挨着的。而九爷家跟紧挨着七爷坐在他五哥和八哥的斜对面位置。于是几家人看的特别清楚。
九爷跟十三爷在中秋的前一天赶回京城了。水师和商队顺利上路,遇上大暑天,四爷特别给了恩旨,叫两人不必着急赶路,捡天凉快的时候走就行。于是哥俩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的回了京城。九爷说十三,“这次是九哥跟着你沾光了。”要是自己出门老四能给自己这优待才见鬼。还不是担心十三的身体中暑了直接给撂倒。再加上之前又了恩荫了十三庶长子的缘故,叫九爷心里酸溜溜的。有时候觉得老四对十三,不像是哥哥对弟弟,更像是阿玛对儿子。
十三嘿嘿笑:“九哥,您这要是后面有个嫡子,年长的都是庶子,只要孩子不是实在不争气,四爷也一准给个恩荫。”
这话直接就堵了九爷的嘴。也对!自己压根就没嫡子。将来庶子袭爵的时候只要不降爵位,就已经是给了自己脸了。被人一句话堵住了,九爷是压根没检讨自己,只觉得这都是福晋的错。直到回府之后,这气还在。准备发两句脾气吧,这才发现自家福晋瘦了,黑瘦黑瘦的。
“怎么了这是?”九爷气不见了,就剩下着急了,“找太医了吗?”
找个屁太医。你不在我才舒服了。
九福晋不跟他掰扯,“可算回来了。”她转移话题,“额娘惦记爷睡不好吃不香的。”
那赶紧梳洗去五哥府上。
九福晋拉他,“我把额娘接回来了。今年天热,将额娘安置在园子里消暑呢。我正要去接,明儿宫宴。”
于是九爷才知道自己走了,自家福晋竟然把额娘给接来了。这黑了瘦了,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来往府里和园子之间,愣是给晒的累的。
心里被感动涨的满满的。
九福晋心说你真是想多了,黑了瘦了是因为姑奶奶我充实了。每天忙不完的差事,从厂房的选址到修建,到招募工人,再到原材料的采购,这都是事。不得一天一天的往外跑啊。可我跑我怕乐意,我将来挣的银子够给我自己个的闺女招赘八个女婿。当然了,他自己忙还不算,还把十福晋给拉出来了。十福晋病了一场,养的浑身的骨头都生锈了,刚好有这么个活干,正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九福晋叫十福晋干嘛呢?叫人家接触她娘家的族人,要收购人家的羊毛。有多少要多少,粮食布匹盐铁器,都行。
两女人热火朝天的。
至于说为什么把自家那婆婆接回来,实在是去五爷府上时候见到五嫂了,走路都带打哈欠的,累成那样了都。肯定是早起给婆婆请安晚上得伺候婆婆歇下给累的。五嫂可都不年轻了。她看的心酸的不行,得!反正自家爷也不在,只要男人不在家,媳妇婆婆争执的地方就小。再说了,她可不像是五嫂那么老实,就真那么伺候着,可就算伺候的再精心,最多也就是一句尽到了媳妇的本分。她才不那么做呢。打着叫婆婆避暑的幌子,一竿子将老太妃直接给送出城了,去城外的园子里住去了。
宜太妃还真就觉得这样更好。在宫里圈了一辈子,就是四四方方的天,然后到了宫外了,儿孙是天天见,但这胡子拉碴满脸褶子的儿子看见了也老糟心了。还是出去的好,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于是不用九福晋怎么操心,人家宜太妃在园子里浪的可高兴呢。
接回来都晚上了,没怎么说话就得歇着了。第二天要进宫嘛。
这一进宫往这里一坐,九爷心里气就不顺。尤其是看他五哥。你说你这一老实人,怎么办事也开始奸猾了呢。你瞧瞧你把你媳妇我五嫂养的,那叫一个白胖白胖的,再瞧瞧我媳妇,黑瘦黑瘦的。你说着弟弟我不在家,指着亲哥多照应呢。结果您倒是好,反倒把额娘往这边一撇,你们两口子享福去了。太失望了有木有!这次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一条咸鱼也不想给他了。
五爷心说老九这是什么毛病?回来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带着几分委屈的朝自家老额娘看去,结果就见老额娘的眼神在自己福晋身上流连不去,带着几分惊愕和不确定。
是不好确定!要不是自己几乎是天天见,都不能相信眼前这胖女人是自家那倒霉福晋。人家都是苦夏,就这娘们,恶心难受了几天之后,满血复活了。整天就见她坐着打盹,可饭时从不耽误。瓜果蔬菜来者不拒,鸡鸭鱼肉照吃不误。胃口倍好,吃嘛嘛香。然后吃完就睡,不叫睡走路都能打盹。怎么办呢?
府里有太医啊,叫太医给瞧瞧吧。
福晋一嘴就给喷回来,瞧什么瞧,一天到晚的家里就遛我了。老的小的哪个不是我操心的。如今我操心操了半辈子了,多歇歇都不行了。打算把谁当奴才呢,用的这么狠半点都不心疼。
什么为你当牛做马,什么为你鞠躬尽瘁,什么你就是想累死我之类的话直接就给扔过来了。撒泼打滚毫无形象可言。
五爷能说什么?好吧!想睡就睡吧。九弟妹要接额娘,那就接吧。也是自家福晋都这把年纪了,早就该是被媳妇伺候含饴弄孙的老太太了,如今得从小媳妇做起,确实是累着了。于是没怎么挽留,就把额娘给送走了。
没多久福晋还真就好了一些了。吃的好睡的香,肉一天天的也长起来了。长起来了福晋还是管不住嘴,那就只能迈开腿了。于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吃好喝好睡好之后,就整天在府里转圈圈锻炼。
瞧瞧!锻炼的白白胖胖,走路都带着风。自己跟他撞了一下,能将自己撞的退后两步,险些闪了老腰。
这么想着,见额娘还是一个劲的朝这边看,他自己的心都虚起来了。额娘不在,自家的媳妇就成了这样,那这不是说伺候额娘叫自家这媳妇累着了。
一扭头就见胖成这德行的福晋正拿了摆在桌上的月饼吃,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她扭过脸来,递了月饼过来,“要尝尝吗?尝尝吧,今年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哼!你吃吧!肥死你算了!
他只扭脸去看自家那老额娘,还讨好的笑了笑。
宜太妃真想把手里的月饼朝老五的脑袋上砸过去。笑你娘的脚后跟!
如今没有了先帝,宜太妃不必再有顾忌,豪放粗狂的很,据说曾脱下脚上的鞋砸过九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看现在这样,觉得这话的可信性还是较高的。
宜太妃真头疼了。老五两口子都当爷爷奶奶了,但是现在把发胖和有身孕分不清楚,你说是不是傻!恨不得骂死这不省心的一对,可心里又有几分后悔,要是自己没去园子避暑就好了。自己想去是真的,体恤大儿媳妇想叫她歇歇也是真的。那时候没显怀,只看上去疲乏的很。你说谁能想到三十年不怀孕的儿媳妇突然有喜了。
闹心这劲哟!你说这都多大年纪了,怀孕了还不知道,愣是当成发胖了减肥。有这样的么?这要是不小心摔上一跤,简直都不敢想。
五福晋是半点怀孕的自觉都没有的。她看着同样圆滚滚的八福晋,眼里有些羡慕,人家是有身子了胖了,自己这样的算什么?心宽体胖。不过瞧着八福晋走路都要人搀扶,心里还真有些替她难受。你说这么大年纪了生什么生,一样的体重,自己胖了可走路都不带喘的。可八福晋这样的,虚弱的走路都费劲,可见这生孩子确实是熬人。她低声跟隔着半米宽过道的八福晋说话,“怎么没告假?身体这样了还瞎跑什么啊?”
八福晋摸了摸肚子,“皇后娘娘早打发人说了,叫我别进宫养胎。我这不是闷了吗?整天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一个个的也不说上门瞧瞧我,说说话。难得的能出来透口气,就央着我们爷带我来了。我说五嫂,你这样子该不是也有了吧?”
有什么了?有肉了!
“月事正常吗?”八福晋压低声音关切的问了一句。
五福晋一言难尽,自己都这把年纪了。绝经是很正常的吧。没月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呕吐呢,恶心呢?”八福晋觉得五福晋这样跟自己很像。
都有!但中暑了谁不得恶心两天,过了不就好了。
“嗜睡呢?”八福晋不死心的又问。
大夏天的中午有几个不想睡的。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码事。
八福晋摸摸肚子问道:“就不觉得肚子里动?”
这个最近还真有。偶尔动一下的,这不是运动完岔气了吗?岔气放屁就好了,这事不好拿出来说吧。
五福晋那表情叫八福晋都不敢问了。再问人家就该觉得自己怀孕了就开始故意炫耀了。
林雨桐注意五福晋,太后也注意着呢。太后不光是注意五福晋,还注意宜太妃,等看到宜太妃眼里的焦灼,太后就低声跟林雨桐道:“老五家的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心说,肚子在那里放着,走路的姿势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就是怀孕了。
她跟太后低声道:“您是过来人,您瞧着像不像。”
怎么不像?就是太像了才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雨桐叫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董小宛,董小宛会意大大方方的过去低声跟五福晋说话,“……娘娘请您偏殿里去……”
五福晋没耽搁,顺着董小宛伸过来的手就起身了,想着九弟妹忙前忙后,她也老羡慕了。自己要是有事忙,谁管他府里的牛鬼蛇神去?
结果去了偏殿,吃了半串子葡萄了,不见皇后,那董小宛反倒是带着个白胡子的太医来。
这太医眼熟,是院正吧。以前倒是请的动,现在等闲都请不动了,这位主要负责皇上和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