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木槿花开了,一簇一簇地拥着,很是喜人。
岳怀媛今日难得来了点精神,要身边的丫鬟去剪几支进来把玩。
罗晃闻言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时回来拜见岳怀媛时,在跨进小院的半道上就与她撞上了。
时回认得罗晃,那是母亲身边多年的忠仆了,日常贴身伺候母亲的汤药,倒是难得见她做这等事,想必是母亲亲自吩咐的。
料得母亲今日的精神应该不错,时回顿时比自己年初被越级拔擢为吏部侍郎时还为开怀。
他心潮翻涌,内里隐约的期待几乎要跳出胸膛。
时回一撩袍子,直直地跪在了通往正堂的青石板砖上,沉声道。
“不孝儿许雁,前来拜见母亲。”
屋内倏然沉寂。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岳怀媛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燕尾才从内室里出来,面有难色地望着时回。
“大少爷,夫人困了,正打算歇息,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时回不由抿紧嘴唇,下颚微收,心口的那点子微末的期待如晨起朝露般,悄然无声地消散了。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似是腿麻了般,还踉跄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
“辛苦燕尾姑娘了。”
他喃喃道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燕尾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声来。
她缓了一会儿,待整理好情绪再进去时,岳怀媛已经又躺下了。
燕尾忙不迭地招呼着屋里的小丫鬟放下木窗,只留了细细的一条缝,再把屋里的熏香续了,好盖住那浓郁到闻起来就嘴巴发苦的药味。
燕尾这厢悄无声息地进进出出忙活了好一会儿,罗晃也已剪好了花枝进来。
岳怀媛却早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里,罗晃见状不由有些犹豫。
好在岳怀媛也并未睡熟,她被淡淡的花香唤醒了,却懒得起身,只是幽幽地盯着上方的床帐顶,好半晌,才用恍惚的语气来了句。
“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
罗晃抿了嘴,脸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燕尾更是别过了头,泪水不住地往下掉。
夫人已经有好几年不愿意见大少爷了。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单是看着就心痛得厉害,更别说夫人自己如何了。
岳怀媛闭着眼睛,泪水慢慢地浸透了枕巾。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那个孩子,会恨我的吧……”
“我明明是最怕他沉浸在对仇恨里,到头来,反倒是自己也做了恶人……”
燕尾哭得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上一次夫人这般难受,是因为大少爷去威毅伯府做客,眼睁睁地看着清平公主的独女掉落湖水活活淹死,却无动于衷。
上上次,是黎家身陷通敌丑闻,满门抄斩,大少爷明知内有冤情却袖手旁观。
夫人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呆呆地坐着,茫然地自言自语。
“那孩子,这是怎么了。”
“那是他的表妹啊,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她活活地淹死了……”
“还有黎家,就这么没了……我终究还是负了阿衾所托,她九泉之下,若是知道回儿的所作所为,会后悔把孩子交给我抚养的吧。”
那时候正好碰上夫人嫁到陈家去的堂妹岳怀冉前来探望,见了自家堂姐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气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陈夫人口不择言地骂道。
“那孩子可真不愧是裴家的种,随了他爹,打从根上起就坏了。”
“连自己表妹的性命、母族的生死都没有丝毫顾忌的意思,心性凉薄成那样,再怎么也是养不熟的,你还为他伤心个什么劲儿!”
只是陈夫人骂归骂,却还真不敢当着大少爷的面骂这些。
倒不是怕了大少爷什么的,陈大人这几年官做的好,陈夫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受一个小辈的脸色。
她只是太清楚自家堂姐对这个庶子投注的期待之高、倾注的心血之多、耗费的感情之盛。
夫人不忍让旁的任何人用这等话去伤大少爷。
也正因如此,陈夫人才更是看不惯,更是想说些气话。
但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不过那时候,夫人还是愿意见大少爷的。
夫人问大少爷为何如此。
时回当时跪在岳怀媛面前,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