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弘这厢答应了辛姨娘,为她办起事来也算尽心尽力,他也知道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可好像自己已犹豫过的难题便也不再是难题,心里默认了那难题已然是解决了的。如今他这一套说辞出口,就像重敏不是他女儿似的。
老太太思虑了一会儿,几次要开口,又因犹豫收了回去。
重大老爷在一旁等着着急,一想还约了人对弈的,这会子时辰也快到了,便忍不住又再编了些说辞,说什么“锦丫头素来与敏丫头母子走得近,既是她姐姐为人也伶俐,母亲若是担心,我让锦丫头多看着她一些便是”,连哄带催逼着老太太做决定。
老太太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精神也有些乏了,这会越想越拿不定主意,便也不愿再多想,答应了重弘。
“那就玥丫头罢。”
此时,在老太太屋子的门帘外,重敏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擦了擦眼泪后,她立刻快步离开了拂夕堂,只是一副瘦削的肩膀仍然忍不住微微颤抖,手里的书册被细小的手指捏得起了皱。
老太太前两日让她抄一册佛经,她这几日紧赶慢赶抄好了,今日本来是要送来给老太太的,没想到拂夕堂的丫鬟们都不在,她在门帘子外就听到了父亲与祖母说的那一番话。
她原就是敏感怯懦的性子,又因大小不受宠而深感自卑,今天听到父亲为了哄辛姨娘的欢心,寻遍借口不让她得好,就像是说陌生人的不是一样,心里顿时觉得万分悲哀与凄凉。她知道自己不像别的姊妹讨父亲的喜欢,但想不到自己已经贱到了这样的地步,贱得连她自己都想嫌弃自己,恨不得一双手撕了自己一副不中用的骨架子也罢。
明明比起重玥,她更需要得到老太太照拂,明明老太太更想要的也是她,明明到了老太太跟前她就可以有一些地位,可以为母亲撑腰,可今日父亲的一席话却将她彻底打入了冰窖。
究竟为什么这样讨人嫌,为什么偏偏是姨娘生的,为什么要比别人早生了两年,为什么既生了她下来,又恨不得像没有生过一样……
重敏失了魂般撞回自己的屋里,倒在床上就是一阵撕心裂肺无休无止的哭泣,一颗心在恸哭与哽咽间狠狠抽动,眼看就要和这副身体的精魂一起,被从喉咙间吐出来。
服侍的两个丫鬟素日里见多了她哭,也知劝慰无用,见今日也不过是比往日哭声大一些,哭得久一些,便也任她那般宣泄不问。
不知道多久过去,她的泪水已是湿透了床褥,直渗到了床板上。
毫无生气的重敏一动不动地趴着,一张清秀端正的小脸面无血色,就像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