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丹泽略颦了下眉头,一时从脑中也找不到对此人的印象:“晔云起?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可这人……”
朱殊北提醒他:“那年盂兰会上,大司马问若西狄入侵……”
话才说到此处,丹泽已然大笑道:“对了对了!我想起他来了!”那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那时节,三狐族之间尚还融洽,盂兰会上,三公皆携子列席。大司马墨易存心想考考在座的小辈,问若西狄入侵,该如何守住位于青丘西部的鹿泽。小辈们,如墨珑、丹泽等人皆提出在防御、粮草输送,包括兵械改良上等等意见。席间独独晔云起未曾开口,呆愣出神,似乎心不在焉,墨易便故意择他来问。晔云起迟疑片刻,竟然答关闭城门不要应战。众人大笑,晔驰尤其面色不佳。墨易又问他,若西狄一味强攻,守不住城,又该如何。晔云起竟然说应该派人和谈,把鹿泽以西的少洛,晋山都割给他们,请敌军退兵。此言一出,举座寂然无声,晔驰面色铁青。
经此一事之后,丹泽便再也没有见过晔云起,大概是晔驰觉得儿子这般懦弱无能,着实丢人现眼,便将他遣回乡野去了。
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晔驰竟然会让晔云起来接任大司徒一职。丹泽靠坐在圈椅上,偏头想了又想,边笑边摇头道:“晔驰这个老狐狸,既舍不得大司徒之位,又舍不得大公子,叫这么个窝囊玩意到拓城来和稀泥。”
“公子,此事对咱们可有利?”朱殊北有些拿不稳。
“有人和稀泥总比没人和强。”丹泽微微一笑,“不急,你忙了一日,去歇着吧。我再好好想想这事。”
朱殊北应了,忽又想起一事,禀道:“对了,咱们青丘这地界换了一位风雨神,我今儿在云头上才打了个照面,是个小姑娘。”
风雨神司牧风雨,尽力使辖区内风调雨顺,且不得干涉凡间俗务,这是规矩。不过,风雨神的性情却是顶顶要紧的。族内有祭祀或是兵家大事之时,少不得须到风雨庙中祭拜请愿,请风雨神体恤民情,适时调度风雨。若遇上个性情乖张,压根不给情面的风雨神,偏偏要在祭祀大典上下冰雹大雪,或者弄些不应景的腥风血雨,那也是叫人一点法子都没有。听说符惕山的风雨神性情便甚是古怪,不是起浓雾就是下血雨,弄得人人都绕着符惕山走,若是青丘也摊上这么一位,着实叫人头疼。
丹泽叹了口气:“也就是说,风雨庙又得重新修缮了,不算那些小的,大的也有五、六座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要不,让夫人去奉常府上说一说?”朱殊北寻思道,“司天台是由公良凤掌管,按理说,修缮风雨神庙,也该他们那边出银两。”
朱殊北口中的他们指得便是公良一氏。公良氏是青丘境内的大门阀,为首者公良律任青丘奉常,当年曾是丹扬的谋士,帮着丹扬对付白玄二狐,很是立了些功劳,丹扬对他甚是器重。丹扬娶过一房小妾是公良律的妹妹,后来又亲自替丹泽和公良桐定了亲,公良桐是公良律的侄女,也算是亲上加亲。
此后,借着丹氏在青丘之势,公良一氏如逢春野草,勃勃然兮,很快成为青丘的大门阀。在丹扬离世之后,丹泽接任赤狐族长,彼时才发觉公良一氏在青丘势力已然超过丹氏,自己但凡想要做点事,便束手束脚,处处倒要看公良律的脸色。市井之中渐有“公良半青丘”的传闻。
“他若说,这事该归司礼部,你又怎么说?”丹泽面露厌恶之色,皱眉摆了摆手,“再说吧。”
朱殊北一时也不出什么好主意来,轻叹口气。
午后的日光明晃晃地落下来,林泉谷的秋风尚还带着几分暖意,白察察正趴在湖边小筑庭院石阶上,双目圆睁,紧盯着水面上一只硕大的水蜘蛛。水蜘蛛挪一寸,他就往前挪一寸,水蜘蛛再挪一寸,他就跟着再往前挪一寸,后腿紧绷,随时准备扑上去……
“察察!”突然有人唤他。
眼睁睁看着水蜘蛛从水面钻进了水底下,白察察泄了劲,没好气地回头,看见一名着黄衫的俏丽女子正走进院来。
“二哥哥在么?”
白察察弓起身子,懒懒道:“公子在二夫人那儿。”
黄衫女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缓步走近白察察:“你在作甚?”
“晒日头……”白察察话音刚落,冷不防被黄杉女子一把揪住耳朵,立时疼着嗷嗷直叫,“哎哎哎,你干嘛……”
“还想骗我!我刚从姨母那里过来,就是姨母让我来寻二哥哥。你这个小东西,毛还没长全呢,居然敢来骗我?!快说,二哥哥在哪儿?”
“哎哎哎……”白察察疼得呲牙咧嘴,就是不松口。
晔云起手持一卷书,缓步从屋中走出,皱眉道:“萤雪,你松开他。”
花萤雪,是谷中花家嫡出的幼女。花家的二姨娘是晔云起的姨母,所以花萤雪勉强算是他的表妹。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立时松开白察察,朝他轻盈跃来。
“二哥哥,你怎得躲起来,故意不理我?”她娇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