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不谦虚了,妾可是听说过一句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将军如此夸赞自己的儿子,也不怕澈儿自恃而骄,止步不前了?”李氏语声娇嗔婉转道。
桓温听罢,更是大笑道:“你既怕澈儿不思进取,固步自封,那我便再考校一下澈儿的政冶谋略,你也来听听,澈儿会如何回答?”
李氏含笑不语。
桓温便看向桓澈问道:“父刚得知消息,大司徒司马昱欲与尚书左仆射王彪之联名上书天子,许我司空一职,录尚书事,进封扬州牧,入朝参政,澈儿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桓澈略一思忖,答道:“父亲,朝廷若真许父亲参政,是否还要削去父亲交、广二州都督之职呢?”
桓温点了点头:“不错。”
桓澈便道:“司空一职,实为中枢宰相地位,可实则是削去父亲兵权,可见朝廷对父亲已然是忌惮颇深,此为‘将欲夺之,必固予之’之举,以中枢三司地位相诱,欲图将父亲困于健康台城,此间有诈!”
桓澈说完,桓温立时又捻须开怀大笑:“不错,局势便是如此,澈儿看得十分清楚,那么以澈儿之见,父亲又当如何回拒朝廷呢?”
桓澈沉吟了一刻,又道:“以澈之见,父亲不如以中原尚未安定为由移镇姑孰,姑孰西濒长江,乃健康门户,控制了姑孰,父亲可自领扬州牧,如今天下未定,士族耽于坐谈享乐,唯父亲兵力十足,敢于与苻秦、燕国对抗,无父亲便无江左一方安定,天子亦不能奈父亲如何?”
桓温又大笑道:“不错,当年王敦攻入健康时,还屯于武昌,明帝便诏他入朝辅政,王敦便从武昌移镇姑孰,自领扬州牧,遥控健康,只差一步便可称帝,奈何老患重病,无为而终,真是可惜可叹!”
说到王敦时,桓温心中既是敬仰又是惋惜,不免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他也已至花甲之龄,也不知能寿至何步?长子桓熙虽封了世子,却是毫无才能,与王谢子弟直是差远矣,若无子嗣继承其大业,他们桓氏又如何能与百年世家的琅琊王氏和颖川庾氏对抗?
这么一想,桓温的目光又落到了桓澈身上,眸光中露出些许欣慰和慈爱,心中暗道:以庶子继承家业虽有不妥,却也未偿不可!看来,我还得在有生之年为澈儿谋一些家族势力来作为他的臂助。
“澈儿快快请起,你所言一句也不错,正合为父心意,如今朝廷不仅重用庾氏,更欲重新起用谢氏,为父断然不能受其朝廷利诱而弃兵权坐镇中枢,移镇姑孰确为最佳之选!”
说到这里,桓温又叹了一句,“想当年沈士居亦是断然拒绝了朝廷所许的三公之位,谓丈夫行事,当始终不移!吾亦如此!”
提到沈士居,桓温又倏地看向了桓澈,问道:“对了,澈儿,你刚才说玉泉山有位沈氏小郎才思敏捷,极有玄辨之才,连你也有所不及?”
桓澈忙坐正了身体,点头答道:“是,儿不及!”
“所以,你想让为父将他招揽于我西府中,委以重任?”桓温又问。
“是!”
桓温便沉思了起来,在房中踱了一个来回后,说道:“若此子真有才学,哪怕他是刑家之后,为父起用他也未偿不可,不过,我西府之中多为士族才俊,怕是有许多人不服他的出身……”
他话说到这里,桓澈便又道:“倘若吴兴沈氏能重新提高到士族地位呢?”
桓温的眼前便大亮,便道了一句:“那就要看看他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了?”
父子二人聊至此,李氏便笑了起来,将一杯茶水送至桓温手中,又令婢女递了一些瓜果和茶水到桓澈面前,说道:“聊了这么久,将军必然口渴了,不如先品一口妾所泡制的玉梨春,看看如何?时辰不早,也让澈儿回去歇息吧?”
“你是怕澈儿累着了!”桓温大笑道,又看向桓澈,“你母亲说得也不错,为父与你畅谈甚久,心中一时高兴,竟是忘了你才归家不久,今日就到此为止,你这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虽下了逐客令,却见桓澈仍旧跪坐在蒲团之上沉吟不语,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氏与桓温都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桓澈。
“澈儿还有事吗?”桓温问。
这时的桓澈才郑重的向桓温施一礼,道:“父亲,澈确有一事相求?”
“你说!”
“澈想请父亲为儿聘顾家的十一娘顾氏阿钰为家妇,儿想娶她为妻!”
桓澈话音一落,李氏便站起了身来,微怒道:“澈儿,那只是一个庶女,以你现在的声望,想娶什么样的名门贵女娶不到?”
桓温便举手示意她坐了下来,只是略有些好奇的看着桓澈道:“澈儿乃聪慧之人,想娶那位顾十一娘为妻必有他的道理,不如先听听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