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这一问,令得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幸灾乐祸起来,谢玄正要为她说话,顾钰便伸手拦了他,道:“朝廷典章,刑家之后,不得为官,小子亦听说过,但小子也有所闻,若是才华格外显著,各项考核都能居上品,朝廷亦可法外开恩,
小子斗胆,今日就与在场的所有郎君比试,如我能得第一,就请让我参加这一次的定品考核,如不能,我沈黔从今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清谈雅集之上!”
她一番话说完,整个画舫之上,众声哗然,就连王文度与郗嘉宾的脸色都是极为不可思议的惊变,要知道这在场的所有郎君皆是顶级门阀之中最为出色的子弟,有的如琅琊王七郎与陈郡谢七郎甚至是自小就成的名,她竟然以能赢得在场所有郎君为赌注,来赌她的将来。
这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啪”的一声,却是那虞楚拍案而起,一声怒喝道:“小子狂妄,你知道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吗?竟敢自称能胜过这里所有人而得第一,你这是蔑视高门子弟!”
竟然连蔑视的高帽子都戴上了,这是在给她拉仇恨值啊!
顾钰心中冷笑了一声,亦礼貌的道了一声:“不敢,既是比试,那就会有输赢,无论是输还是赢,考验的都是你自己的才能,你的才能与他人无关,我想这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如果你觉得不公平,这才是蔑视,不是吗?”
虞楚被这一番话驳得一愣又一愣,没想到这小子反应如此之敏捷,他根本就跟不上节奏,哑了半天的口,终于是闭上了嘴。
就连一旁观看的桓温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能将中正官都驳得哑口无言,这小子之狂性甚得吾心!”说罢,又摇了摇头,暗道,“不对,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子,澈儿不说,为父还真看不出来,别说其才能到底如何?就凭着这一份自信与胆识,在场的许多名士都有所不及啊!”
“为父现在相信,你的眼光是对的。”
说完,便看向了桓澈,却见桓澈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的盯向了画舫之上顾钰的身影,以及站在她身旁的谢玄。
“澈儿,你怎么了?”见他神色不对,桓温又问。
桓澈迟疑了一瞬,方才答道:“父亲,儿在想,如果她跟了别人,儿该怎么办?”
桓温便大笑了起来:“你是怕她喜欢上别人?”问完,他又道,“澈儿,为父只告诉你,女人再聪慧也不过是个玩物,至于她的心是否在你这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的是她的人,就只需得到她的人即可,至于她到底喜欢谁,这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所以,你也从来不在乎母亲心中是否有你,而你也只不过当她是个玩物罢了!
说到这里,桓温似又想起了什么,目光陡地变冷,话锋一转道:“不过,若真出现了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她跟了别人而没有选择你,那就杀了她,毕竟如此聪慧之人又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武装力量,如为他人所利用,就必会成为我桓氏之劲敌!”
桓澈一惊,目光变幻莫测,过了片刻后,也向那艘画舫靠过去。
因为要保持身体的平衡,顾钰落在画舫之上后,保持了一刻钟半跪的姿势才慢慢的站起身来,望向了这画舫之上所聚集的众人,不得不说,这次宴会比之玉泉山顶上的清谈雅集更为庄重而壮阔,来者不仅汇集了南北门阀士族之中郡望身份极高的贵族子弟,就连当朝最负盛名的大名士王文度与郗嘉宾都坐在其中,
顾钰一眼扫过去,能认识的便有琅琊王氏之中最为出名的两个优秀子弟琅琊王五郎与王七郎,其次便是颖川庾氏的几个兄弟,另有高平郗氏,琅琊诸葛氏,龙亢桓氏,太原温氏、当然还有陈郡谢氏这些都是在朝中占有一席地位的侨姓望族,而这些人哪怕是随意的一站,随意的浅笑低语,那种来自高门大阀的气场都会将周边那些来自南地的士族子弟们给压下去,
果然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如此盛况怕是比之那名垂千古的兰亭雅集也不遑多让吧?
顾钰想,正要垂下目光时,却在人群中意外发现了一道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而这个人便是她的父亲顾悦。
今日的顾悦也如所有名士一般穿着大袖衫子,头戴漆纱笼冠,其容貌显得更为斯文俊秀颇有些女气。
而此时的顾悦早在看到顾钰跳上画舫之时,就已震惊得傻了眼,虽然现在顾钰易了容且是一身男装打扮,可早在玉泉山顶上时,他就对那位沈氏黔郎的身份有所怀疑,是故如今再见,神情更是复杂难言。
当然他更复杂难言的是,就在顾钰跳上画舫时,那位陈郡谢家最为出名的谢氏子弟谢七郎竟想也不想的疾步赶了过去,极其温柔的扶住了她的肩膀,似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神情竟似如同见到多日不见的恋人一般饱含深情。
然而顾钰的神色却没有变,她甚至都没有看谢七郎,而是极为疏离而淡漠的道了一句:“请谢七郎君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让任何人产生误会。”
当顾钰的话音一落时,几乎是突然的,谢玄的神情便是一怔,颇为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她,眼中似有破碎的光芒闪烁。
而就在此时,画舫之上便有人嘻笑了起来,叹道:“我当谢七郎君是为谁而作的情诗呢,原来便是这一位,唉呀,这可真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竟然连闻名健康城的谢七郎君都断袖了,这得伤了多少貌美小姑子们的心啊,你们说是不是?”
他话一说完,便有好几个人都附合着大笑了起来。
“就是,从前大家多次相邀谢七郎君去崇绮楼玩,他就没有一次赴约的,还以为他洁身自好来着,原来洁身自好是假,喜欢男人才是真,哈哈哈……”
这话说得恁地是恶毒,虽然好男风养童男是时代风尚,但作为一个家族中最有可能继承家业延续家族辉煌的子弟,断袖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那人并没有笑多久,很快就被自己的笑声卡住,因为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物硬塞进了他的喉咙,一股比鸟屎还臭的味道让他咳嗽着捂上了嘴。
“谁谁?是谁打的我?”那人不禁喊道。
这时,顾钰站起了身来,冷笑道:“愚以为,孔子有一言,君子当比德于玉焉,缜密以栗,温润而泽,廉而不刿,垂之如队,其所谓仁、知、义、礼、乐之性也,今日来此的都是顶级门阀子弟,当是诚有德之君子也,未想这画舫之上竟还有以诋毁他人名誉为乐趣,自降身份的小丑之辈,当真是口出成脏,臭不可闻,可悲可叹哉!”
顾钰话一说完,那个先前笑话谢玄的郎君登时就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涨红了脸,手指着顾钰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厉喝道:“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