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桓府之中的桓澈不禁猛然掀翻了桌子,满室的婢女都吓得颤颤,阿虞亦惊得跪了下来,拱手冷声道:“郎君,你若是不解气,不如就由阿虞将那贱婢抓到这里来,任凭郎君处置!”
“你住口!贱婢二字是你叫的吗?”桓澈陡地回首,目光冷厉如疾电一般看向了她。
阿虞但觉胸口一痛,仍不甘心道:“奴只是觉得不值得,好比宝剑适主人,就算她是一把剑,能得到郎君的珍爱,那也是她的福气,可她不但不知感恩,却还要恩将仇报刺杀郎君,她本就该死,是郎君对她太仁慈了!”
桓澈听罢,更怒,又似有些心力交瘁般手抚了额头,冷声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人在此废话!”
阿虞眼神一变,露出些许惶恐和惊诧。
“我不会走,郎君,阿虞作为郎君手中的一把剑,既然选了郎君为主人,就会誓死跟随郎君,这是我的道!”
你的道?桓郎唇边不禁再次勾起一抹揶揄的苦笑,就因为道不同,所以她才会如此绝决的选择背叛甚至与他兵刃相接,她竟然说他从未将她当人看过?这是多么的可笑!
就因为彼此不同的道,这该死的道!
“走!你现在马上走!”他不禁喝道,一双瑰丽的眼中露出冷厉而愤怒的破碎之光。
阿虞瞳孔微微缩了一缩,终是无言而向桓澈深深一拜,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而就在阿虞走出门外时,一道纤长的剪影从侧殿门边微微探出头来,然后深深的望了桓澈的寝居一眼,再向着桓府后院的一间小屋里走了去,这间小屋之中所住着的皆是桓府之中做着杂扫粗活的奴仆,少女蹑手蹑脚,走到了一个正浣洗衣物的妇人面前,轻声唤道:“阿娘,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妇人便抬起了头来,问道:“阿芸,阿娘不是叫你呆在李夫人的院子里不要随便出来的么?阿娘好不容易才求得李夫人收了你做婢女,你可千万别……”
少女就是一笑,心中冷道:婢女?谁愿意做这下等的婢女?谁愿意从一个名门贵女到人人嘲讽的琅琊王良媛,然后又到一个低贱的随时会被主家打杀或发卖的婢女?
“阿娘,你还想不想复兴你义兴周氏?还想不想报仇?”顾芸忽地问,看着周氏的眼中亦闪出火一般的烈焰之光。
周氏便是一愣,沦落到这种地步,谁还想着报仇,只要女儿的命能保住,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顾芸又道:“阿娘,我有办法,借一人的手除去沈氏和顾钰那个贱婢,只要阿娘你愿意帮我,配合我演一场戏。”
说罢,她便附在周氏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周氏听完便脸色大变,看着顾芸道:“不,这样不行,那桓郎君的凶名,阿娘可是听说了的,他不会珍惜你的……”
“可除了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让我一直在这里做奴婢呆下去吗?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她顾钰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周氏的脸色便黯了下来,看着女儿的眼中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听到声音的顾钰立即便抬起头来,寻声望了去,但见那正站在洪武大街之上的少年郎君正是琅琊王,而此时的琅琊王并非往日的亲王或是普通士人打扮,而是凯甲披身,数名缇骑军士仗剑在身侧。
顾钰识得那些缇骑军士正是皇城六宿亲卫,也便是禁军,她记得前一世,是天子病危之际才将皇城六宿亲卫交到了琅琊王的手中,同时下诏其为下一任的储君,而诏书下达之后不到一个月,天子骤然病逝,琅琊王便继承了皇位。
未想这一世,天子病危的消息还未传出,琅琊王这么快便开始掌管皇城六宿亲卫了。
便在她这般思忖时,琅琊王也顺着小厮的手指望向了那酒肆飞檐之上,但见一身男装的顾钰正手撑着屋瓦半蹲于地,好似发现了什么,正垂目看着瓦片微微出神,然而,当他的目光射去时,她又迅速的抬起头来,望向他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
那一笑好似林岚乍散一般,令得周边的空气都好似荡开了涟漪,琅琊王错愕惊诧之余,顿觉心中一暖,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他见顾钰竖起了一指,好似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琅琊王亦点头微微一笑,然后就见顾钰身轻如燕向着紧挨着的店铺作坊攀附飞跃而去。
而看见顾钰如幽冥之蝶一般忽然消失的小厮却是惊恐的大叫了起来:“殿下,殿下,你看到了吗?刚才,刚才那里明明有个人的……”
小厮话未说完,脚上便陡地一痛,顿时就呲牙咧嘴哇哇的大叫,耳边传来一句:“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大吗?”
小厮立马闭紧了嘴,侧首十分幽怨的望了适才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上一脚的琅琊王一眼,扭曲着一张脸勉强笑道:“殿下,奴错了,奴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没看见!”
琅琊王点头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上天赐予你一双眼睛,不是让你什么都看的,而是该看的就看,不该看的就不看!”
小厮连连点头:“是是是,殿下教训的是,殿下的话就如同再生父母之言,奴必定一辈子铭记。”
琅琊王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小厮登时一愕,顺着琅琊王的目光望了去,但见那酒肆之门紧闭,门前冷清寂寂空无一人,与其他茶楼酒馆相比,这家酒肆的生意也太过凄惨了一些。
“殿下,奴什么也没看见啊?”小厮不解道。
琅琊王便瞪了他一眼,然后手一指,向着身后正犹豫着是否要向顾钰追去的缇骑军士们喝令道:“去,凶手就在里面,开门!抓凶手!”
小厮一愣:凶手?哪里有凶手?殿下,你透视啊!隔着门都能看到里面有凶手?
缇骑们也有些惊诧惶然,似乎此刻才想起,琅琊王今日授命带着他们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顾敏到底是士族,而且还是死在皇城之中,沈氏黔郎指出其为崇绮楼之细作,这件事情已令健康城的士子们人心惶惶,各大世家愤愤不已,王文度与郗嘉宾已联名上书让朝廷来彻查此案,朝廷不得不给出一个结果。
可凶手难道不应该是刚才站在屋顶上的那个人吗?
缇骑们踌躇不前,琅琊王再次喝了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本王的话,你们不愿听么?”
缇骑们立即站直了身体,连声道:“不敢!”然后向着那酒肆门前疾涌而去,却又在刚近至门前时,那酒肆之门忽地大开,几名年轻的女郎从中走了出来,分站在两侧,颔首肃敬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