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男人依旧是不以为然的讪笑,“我还真就不信这句话,小丫头,我此生所作出的一个最大的错误决定可能就是,没有亲自将你带到身边抚养成人,要不然,你现在还得叫我一声父亲。”
顾钰的眉头倏然便拧了起来,清凌的眸子中厉光毕现,轰隆隆的雷声再次滚过天际的时候,她也骤然拔地腾身而起,手中的短刀立时化身千亿,直劈向了那站在狂风中发丝乱舞身形如魅的男人。
男人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他手中的短剑也瞬间举起,夜空之中再次响起呛啷的一声钝响,霎时间,夜空通明,电闪雷鸣。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生母又是怎么死的?”
此时的顾钰心中已极为恼恨,因此她的动作已是疾如闪电,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凛冽的狠意。
男人回身用剑隔挡,再次将顾钰击得退避三舍,看着她那张青涩中已渐显出几分妖异媚色的脸,他沉吟了许久,才答道:“你真的想知道?”
顾钰咬了咬唇,斩钉截铁的答道:“是!”
男人的目光沉凝了下来,思绪似乎飞到了他跟随着苏峻带兵攻破建康城的那一日,那一日也是如今天这般雷电交加,风雨凄凄。
在得知中书监庾亮已弃城而逃之后,作为流民帅的苏峻又是喜悦又是愤慨,一面派人四处搜索着庾氏兄弟,一面大肆屠城,烧杀抢掠,为了发泄对这些世族门阀的恨意,便连那些士族公卿之女,他们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掳掠来消遣玩乐,
建康的士族大都对他们产生了惧意,投降的投降,送子女的送子女,为了讨好这位敢将天子囚禁的煞神,他们俯首称臣,什么屈辱都能受。
但是总有一处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屏障,一股势力隐隐与苏峻相抗。
他便是受苏峻之命来剿灭这一群负隅顽抗抵抗不愿臣服的乱党,兵马及致台城前,在得知守城的人正是那位让他恨之入骨的褚季野时,他毫不犹豫的拉弓向台城上的那个人射出了一箭。
因得陈郡谢氏谢尚之母的悉心教导,以及他们鲜卑人天生的武勇蛮力,他那一箭准确无误的穿过盾牌身中了那个站在城楼之上身穿凯钾之人。
但是他没有想到,当盾牌落下,惊乍声起,那个心口被贯穿一箭逐渐倒下去的人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便是曾经给过他温暖却又毫不留情斩断了他所有希翼和期盼的女人。
“段郎,求求你,让我的孩子活下来。”
她将一把刀递到了他手中,哀求道:“划开我的肚子,将他她取出来,但不要伤到她!”
“小心,不要伤到她!”
“轰隆”一声,空中再次划过一道闪电,耳畔骤然传来一声男人急切的叫唤:“阿钰——”男人才从那无边阴霾的思绪中苏醒。
大雨倾盆,如银蛇一般的闪电再次划破天际,无边穹幕之下,树影在狂风中摇曳如同鬼魅,谢玄还在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中疾奔,数名部曲追随其后,撑起的伞还没有来得及罩住人影就已被狂风席卷了去。
七郎君这是……疯了呀!跑这么快,以前可从来未见过他这样!
部曲们暗暗叫苦,没有一个能追得上,不免心中暗道:又是这样的一个大雨天,七郎君已全身湿透,万一是落下什么风寒,他们这些人都有护主不力的责任。
而谢玄的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阿钰,你等等我,一定要等我!
雨水宛若溪流一般从额角淌下,纵然视线已模糊,他也能辨清方向,径直朝廷尉的方向奔去。
而廷尉牢狱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顾钰已然发起了致命一击,凛厉的刀光卷起如帘般的雨雾直击向了那身着黑袍形如鬼魅般的男人。
男人也在瞬间扣紧了手中的机关弩机,不过刹那之间,那弩机便也变作了一柄短剑,在电闪雷鸣的夜色中更是寒光铮铮,令人生畏。
雷声响起的时候,两道人影也迅速的交错重叠,刀光剑影砰然相击,燃起的剑花直将雨点也击碎如烟尘消散。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战,但顾钰也知道,与此人为战,便只能有玉石俱焚的觉悟,所以她所出的每一招都是致命的一招,同时也不会给自己留回避的余地。
“小丫头,这么拼命不好,我死了不要紧,至少我比你多活了十七年,但是你还年轻,与我一道赴死,不划算!”
说罢,他唇角弯弯,露出诮笑:“虽然说,我还挺愿意与你一起赴死的!”
一句话说完,男人碧蓝色的眸子里闪出讥诮的复杂之光,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断掌的手臂猛然抬起,在顾钰的肩头上猛然一击,刀剑分离,两人皆退开了数尺。
这一击力道实在过强,顾钰费尽了力气才在退出十步之外的地方站稳脚步。
“楼主,难道你就不需要解释什么吗?”抹去了唇角边溢出的一丝腥甜,顾钰诮笑着问。
“解释什么?是解释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还是解释沈士居是如何背上判臣之名的?”男人亦是不以为然的笑问。
闻言,顾钰的秀眉微微一蹙,那瞬间被拧起的心底深处到底有一些疼痛。
“我都想知道。”半响之后,她回道。
男人哈哈一声笑,说道:“小丫头,人生如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最好,何必给自己徒增痛苦与烦恼。”
“如果因为怕痛苦和烦恼,就去拒绝接受本该属于自己承受的一切,那不是潇洒,而是懦弱。”顾钰说罢,又反问了一句,“楼主,你会因为无法面对的过去,而选择懦弱的逃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