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言,谢玄不禁心生愠怒,正要说什么,顾钰却拦住了他,顿下脚步,转身问道:“你知道虞氏,她到底是什么人吗?”
顾悦睁着一双水眸,茫然没有作答,只是苦笑了一句:“不管她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妻。”
顾钰笑了一笑:“看来顾侍御史还真是长情之人,既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若有恨,尽可以来报复我,我随时恭候!”
说罢,顾钰再也不作停留,与谢玄一同登上马车,向秦淮河的方向驶去。
顾悦怔在原地,竟是有些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顾家又为何成了这样?原本两个女人,他都不想有亏欠,却到头来,一个死,一个与他恩断义绝。
女儿?所有人都羡慕他有一个才貌双全能得名士们称赞的好女儿,却又嘲讽他趋炎附势贬妻为妾的行径。
他顾悦素来向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生活,怎么就将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
这般想着,他更是颓然的就着墙角边坐了下来,心中悲怆禁不住呜咽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他骤然站起身,就见一身狱卒打扮的男子站在了他面前,笑嘻嘻道:“顾侍御史,我们廷尉李正李大人想请您去一趟衙署,有关您夫人留下来的供词,大人想要与您确认一下。”
顾悦又是一怔,讷讷道:“证词?”
“不错,证词,大人还说了,若是证词无误,他会立即奏报朝廷。”狱吏再接了一句。
顾悦仍是讷讷的点头,在狱吏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建康城西的廷尉衙署,那廷尉正李成正在一个人悠闲的喝着小酒,见到顾悦到来,他先是客气的施了一礼,笑嘻嘻道:“顾侍御史大人来了!”
“不敢当大人二字,不知李君唤我来此,是要给我看什么样的证词?”顾悦亦客气的问道。
李成呵呵一声笑,挺着滚圆的大肚子,站起身来踱步,说道:“顾使君,我见你一表人才,看上去也是个精明之人,难道真不曾发现,与自己同床共枕了多年的发妻原来只是一个骗子?哦,我说错了,应该是一个伎子!”
“你胡说什么?”
顾悦顿感羞辱,不禁怒目而视,高声喊道。
顾正见这斯斯文文的男人突然暴跳起来像头发狂的狮子,忙叫一名狱吏拿了一张染血的绢帛过来,递到顾悦面前。
“顾君就请自己看看吧!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说,这是你的如夫人亲口承认,她原不过崇绮楼中的一名舞姬,只不过她这名舞姬还有点特别,她曾是宋祎的弟子,色艺俱全,在崇绮楼中便称之为花魁也不为过,不过,为了行密间之事,她并不曾以真面目在崇绮楼中接见客人,而是被派去了镇西将军府,以毒针对镇西将军谢仁祖行刺客之事。”
李成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顾悦的目光也大致从那份供词上扫完,而看完后的他顿时也似失了魂般,变得目光呆滞,一动也不动了。
“你这位夫人还挺有骨气的,为了保护她背后的主人,用了几次刑都不肯供出其人身份,不过有件事情,某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下,以免顾君伤心过度,一颗心错付他人。”
李正说着,已走到了他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那位夫人腹中的孩子,只怕是与他人暗环珠胎,而非你亲生。”
他话才刚落,顾悦就跳了起来,一声厉吼道:“你胡说!给我闭嘴!”
谢玄的提醒不可谓不及时,几乎是这声音将起,顾钰就已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寒冷气息及近,潜意识的判断令她迅速的侧身移开,一道寒芒从她肩旁划过。
若不是她闪躲得快,这道寒芒正中的便是她的胸口。
顾钰万没有想到这少年竟是报着必置她于死地的决心,心下诧异之余有些迷惑怅然。
这突生的变故再次令得堂中尖叫声起,喧嚣大作,然而,一击未中的少年似乎并未死心,手中的寒芒再次追逐而至,谢玄见之大骇,立时夺过身旁一名部曲手中的长剑隔挡在了顾钰面前。
“叮”
刀剑相击的火花一闪即灭,少年手中的匕首脱落,人也倏地退后三尺,他蓦地抬起阴厉的眸子看向了顾钰,那眼神竟如野地孤狼一般的凶戾。
顾钰被这眼神瞧得有些心底发寒,她竟从这双眸子里看出了恨意,可是这“恨”又从何而来?
便在她思忖间,少年猛地转身,如一只迅猛的小兽向着院外飞奔而去,众人追出去时,就见一道白影疾速攀附于一颗树上,纵身跃过院墙,转瞬不见。
此等速度就好似自小被当成野兽训练出来的一般。
子然还想去追,却听顾钰高声下令道:“别追了,让他走!”
子然应:“是!”持剑退下。
谢玄惊魂未定,忙朝顾钰走来,将她的柔荑握在了掌心,却见她的目光一直投向那少年离去的方向,幽深而澄澈的眸子里显得犹为迷茫失落。
谢玄心中微痛,似料到了她心中想什么,低声安慰道:“阿钰,别难过,也许他并不是……只是相似而已。”
难过?
要说难过,此时的顾钰心中还真是不好受,她已经欠了沈氏很多,唯一能帮她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她亲生的儿子,如果这个少年真是沈氏为顾悦所生的儿子,他又为什么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他到底受何人所控制?
顾钰回到了屋中,再次走到那余下的几名被绑缚起来的天师道信徒面前。
此时,这些人脸上的面具皆已被子然揭下来,都不过是一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并没有少年人的蓬勃英气,一个个皮肤苍白如雪,显得格外的病态羸弱。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子然再次代顾钰问道。
那几个少年表情几乎与那离去的少年一模一样,一个个嘴角噙着诡异莫测的笑意,看着顾钰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嘲弄。
“快说,不然,将你们送去廷尉审问!”子然再次喝了一声,并将剑压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可他没想到,那少年竟一声不吭,将头一扭,顿时鲜血飞溅,整个人都软倒了下去。
子然大骇,一时怔在原地呆了片刻,也就是这呆怔的片刻间,另几名少年也一个个口吐鲜血,“砰砰砰”的陆续倒在了地上。
其中一名在临死前还说了句:“你们不敬天师,不敬神灵,迟早会遭到天遣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