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谢玄想也没想的回答,又道,“阿钰,你为何要称她为褚夫人,她是你娘亲啊!难道就因为……”
“这件事情,连你也不敢肯定,是么?”顾钰反问了一句,又轻抚上他的脸颊,转而道,“无事,只是在外不敢如此称呼罢了,谢郎,在真相未大白于天下之前,我们还需谨慎。”
所谓谨慎的意思,谢玄自然明白,如今,那个褚氏阿蓉已公然来到谢府之中摆明身份,无非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她才是名副其实的褚太傅之女,不管其身份是真是假,都已经堵死了顾钰重回褚家的路。
“这个女人身份十分可疑。”谢玄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知道,所以还请谢郎去查明其身份。”
顾钰回了句,谢玄便点头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下去了,此时此刻,正好褚季野与尚书左仆射王彪之也从台城之中走了出来。
褚季野的目光扫过谢玄,在顾钰脸上停留了一刻,方才谦恭的施礼,道了声:“沈氏黔郎,谢七郎君!”又看向谢玄,“不知小女阿蓉到谢府之中后,可有给谢家带来麻烦?”
谢玄凝眉,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无。”
褚季野的脸上展开一丝笑容,顿了顿,他又问:“听说那位顾十一娘今日也在办及笄之礼,她现在可还安好?”
“甚好!”谢玄仍是简短的答。
“好,那就好!”褚季野似自言自语般的连连道了几声,又忽地从胸口抹出一样东西,递到谢玄面前,“老夫今日未去亲见,便将此物作为她的及笄之礼送给她,还请谢七郎君代为转送。”
谢玄见递到他面前的是一枚羊脂美玉,犹豫了一刻,在顾钰的示意下方才接到手中。
褚季野见他收下,又有意无意的看了顾钰一眼,方才叹息着离去。
回到乌衣巷后,顾钰便随谢玄一起来到了谢府之中,彼时,谢道韫正在审问着顾七娘。
两人刚踏进谢道韫的院落时,就听见顾七娘连声道:“我不能说,我不可以说,否则……”
“否则什么?”
听到这一声,顾七娘的眸子陡然瞪大,转身瞪向了率先走进来的一身男装的顾钰。
也可以说,现在的顾钰并不是顾钰,她那张脸已经易容过,是一个长相较为英气但并不十分出众的少年的脸。
这张脸,顾七娘当然也见过,那日清溪门前挤得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三百朝廷亲卫浩浩荡荡的行驶于街道之上,那为首的两匹高大骏马之上所骑着的人影便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多少人给他送香囊帕子,口中称赞着她的令名风度与英雄气节。
没想到那个曾经被人嘲笑自比刘琨的顾十一娘真的会有如此风光的一天!
不,这个贱人,她不过是在欺骗世人,以男装出仕,否则她不会有今天,她怎么会有今天?
“十一娘,你还是来了,你还说你不是沈氏黔郎?我要让大家都来看,看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如何能让龙亢桓氏自行瓦解?”
司马岳这一问,顾钰便沉吟了一刻,方才抬头肃然道:“陛下,龙亢桓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其兄弟不睦,父子生隙,迟早都会到分崩离析的一天,也许我们只需要一根导火线,就能令其兄弟父子相残,龙亢桓氏势力迅速瓦解。”
司马岳眸色一变,再度露出惊异。
“你如何知道龙亢桓氏兄弟不睦,父子生隙?”
如何知道?自然是有亲身经历,她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钰笑了笑,答道:“中领军桓秘自幼多才,却因被大司马所不喜,多次抑而不用,如今桓氏三兄弟皆已掌长江中下游兵权,唯有桓秘受困于台城,此人并非心胸宽广之人,对桓大司马早已心生怨恨,
另外,桓温宠美妾与庶子,对几名嫡出的儿子不甚看重,长子桓熙,次子桓济皆才庸而善妒,尤其世子桓熙,唯恐其父废其世子之位,所以……”
“所以,这便是你所说的‘反者,道之动’,大司马温欲重用其庶子桓澈,朝廷也便委以其重任,待桓澈势力长成,自然会有人感觉到威胁到他的地位,到时候不用朝廷费心,龙亢桓氏内部自己也会起内乱,你想说的是这样吗?”司马岳问。
“是。”
顾钰答,又苦笑着问了句,“使其父子生隙、兄弟相残,陛下是不是也觉得阿钰心狠手辣?”
司马岳但觉心头好似被针刺了般疼痛,眸中露出一丝不忍的光芒,忙接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我司马皇室自武帝时起,就有这样被讥讽的民间流言所传出,自古王候之家,兄弟相残的故事又岂在少数。”
这确实是实话,别说司马家,便是自皇权开立以来,哪个朝代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高门大阀,皇室朝堂从来都不缺少这些兄弟父子相残的血腥故事。
沉默了一会儿后,顾钰忽然又道:“陛下,请过来,阿钰有件事情相告。”
过来?她说请过来?
司马岳但觉心中一喜,忙走到了她的面前,顾钰又道:“请陛下伸出手来。”
司马岳如她所言,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就见顾钰抬起右手食指,在他掌心轻轻的划了起来。
掌心酥麻,令得司马岳心驰神荡,他垂目正好看到顾钰浓睫掩映下的幽深双瞳,禁不住一时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顾钰唤了一声:“陛下!”
他才倏然惊醒。
“陛下可曾记住了?”顾钰又问。
司马岳微微一怔,颇有些窘迫的赧然一笑,顾钰心知他并没有留心到她在他掌心到底写了什么,便又道:“罢了,这件事情,阿钰以后再告诉陛下!”
“陛下只需记住,只要陛下保重身体,只要陛下活着,晋祚便不会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