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显摆威风,但用词文雅,众宫女也不怕他,反而哄笑起来。形骸急的直流汗,好说歹说,轻推柔搡,将这群瘟神妖精请出房门,脱下衣物一瞧,扼腕痛惜,见上头满是骨头刺出的小孔。他心想:“这放浪形骸功倒也方便,只是美中不足,若能修补破损衣衫就好。”
浸泡在水中,又想:“盗火徒皆会障眼法,将残躯面貌变得毫无破绽,不知可否用在衣物上?我也会冥火,为何做不到此节?”他不懂那障眼法并非众盗火徒存心施展,而是天意使然,补偿他们身为活尸的样貌之缺,并非法术,而更似本能,有如变色龙、竹叶青一般。形骸、沉折虽有冥火,却是活人,故而难以施展这障眼法。
热水温暖,令他身心舒坦,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欲出水,一扭头,见缘会小脑袋从木桶外升起,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形骸大惊失色,喊道:“小祖宗,你是何时进来的?”
缘会道:“我一直在屋里啊,你没瞧见我么?”
形骸颤声道:“你都瞧见了?”
缘会道:“瞧见了,爹爹,你身上太脏,我帮你擦擦吧。”
形骸急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我先前教训那群宫女的话,你没听见么?”
缘会摇头道:“我听见了,却听不懂。我这人最见不得肮脏,你不让我擦洗,我心里难过。”
形骸知道她被养父逼着读书,满腹经纶,怎会听不懂那道理?手一拨,将缘会转了个身,跃出水面,抓起衣裤,霎时已穿戴齐整。
缘会扭过头,愣愣看着他,又道:“爹爹,我替你梳头扎辫子吧。”
形骸心想:“这也是她一番好心,我总不能处处违她心意。”于是老实坐好,道:“那就劳烦你了。”
缘会来到形骸身后,轻动小手,梳理发丝,结成式样,形骸暗忖:“她不知龙国风俗,可别帮我扎得怪模怪样,鸡飞狗跳。”
忽然间,只听缘会小声哭泣起来。形骸吃了一惊,忙问道:“傻丫头,你哭什么?”
众人不由更惊,道:“可是中了盗火教埋伏?”
老牛头道:“绿山狼老弟,此事你瞧得清楚,你来说吧。”
那绿山狼是老牛头手下副官,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月舞者,据传他轻功了得,一夜之间可行千里。他被老牛头一问,露出惊惧之色,道:“其实我也瞧不真切。那多臂的剥皮尸一上来便被我刺中心窝,大伙儿一拥而上,将他乱刀分尸。我当时还只道此人虚张声势,徒有其表,还向大伙儿大笑吹嘘,谁知背上中了一下,险些要了我的命。
我伏在地上,见许许多多、密密匝匝的蜈蚣、马陆、蟑螂从那人尸首中钻出来,各个儿少说有手臂大小,见人就扑咬厮杀,大伙儿吓傻了眼,而那些毒虫来势又快,没几下就死了大片人。有的兄弟甚是英勇,想要抵抗,但那些毒虫钻入死人身子,让那死人站起来,继续杀人,兄弟们害怕的叫嚷,嗓子里哭的像娘们儿”
派若何不快说道:“娘们儿怎么了?娘们儿未必及不上你那群脓包。”
绿山狼流汗道:“是,是,可当时情形委实不对头,黑茫茫之中,咱们自家兄弟被毒虫咬死,尸体又被毒虫附身,反过来用刀杀自己人,兄弟们屁滚尿流,血染红了沙子,一个接一个惨死,却又闹不明白情形,过了一炷香功夫,地上已没几个活人了。我装死趴在地上,又见剩下的兄弟往海里跳,那些毒虫倒也不敢追击。于是乎,我双手一撑,使出独门的‘群狼下山’轻功,一眨眼就跳到海里头了。”
群雄听他兀自得意洋洋的夸赞自己轻功,稍觉滑稽,但想象那时场景,人人心里发毛,如何能笑得出来?
老牛头叹道:“俺老牛也练了一门‘老骥伏枥’的独门内功,只要月光一照,无论多重的伤,老牛都能在一个时辰内行动如常。那老头官人以为老牛再无抗拒之能,可老牛我爬起身,一招“火烧屁股”,拔腿就跑,不久也泡在水里,远远游离了老酒岛,一口气游到自家接应的船上,吃了以往抢的灵丹妙药,总算保住一条老命。”
绿山狼道:“我潜在水下,不敢妄动,却听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师父,为何不杀了那大汉?’那师父道:‘我不料他还能动,罢了,罢了,此人不过如此,让他回去,宣扬本教神威,叫他们知道也好。039“
老牛通听到这‘不过如此’四字评价,想要大骂,可刚一张嘴,又叹气低头,无法辩驳。那绿山狼自知失言,更是神情惴惴。
派若何见众人眼神不安,士气已然受挫,有的在喝闷酒,有的东张西望,有的低头不语,有的抓耳挠腮,遂大声道:“这两人准是敌人之中最高强的将领,老牛头不知底细,中了敌人邪法,这才落败。咱们大伙儿只需齐心协力,并肩作战,二十个月舞者不够,四十个总拾掇得了,更何况咱们兵强马壮,船坚炮利,只要将他们引到岸上,用炮火轰击,难道他们能够不死?”
群雄闻言稍有好转,但其中有稳重之辈想道:“此二人显然不蠢,想要将他们诱入陷阱中又谈何容易?更何况那多臂活尸即便被斩成肉酱,仍有法子杀败千人,这又该如何对付?”
形骸则想:“我在苏母山上见过这两人,当时他们杀光了红爪麾下高手,烧了高塔,果然是高深莫测的大敌。”
那远雄岛岛主道:“派女王,咱们都是客人,愿尊你为盟主,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派若何道:“我已派出葛氏姐妹,漂洋过海,前往敌人据地打探消息。以她们能耐,一天之后当陆续返回,待有确信,咱们可立时反击过去。大伙儿暂且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