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暗想:“看来遇上疯婆子了。”笑道:“姐姐,咱们知书达理,不是坏人,你也不必激动害怕。咱们眼下唯有同行,不知去墨从该走那边?”
少女颤声道:“声形岛,枯火堡,新婚之约,临别之言,你都忘了么?”
形骸奇道:“声形岛?啊,我读到过,那是海法神道教的总观所在。枯火堡又在哪儿?什么新婚之约?什么临别之言?”
少女又看他良久,喃喃道:“灵魂转世,灵魂转世,难道都是虚妄?罢了,罢了!”蓦然出手,啪地一声,形骸挨了一巴掌,形骸惨叫一声,喝道:“喂,我瞧你是女人,敬你是姐姐,你可别太过分了!”
缘会道:“是啊,不许打我行海哥哥!”
少女挺直身子,一副颐指气使、令出法随的模样,道:“小子,你别叫嚷,我打了你,你就该打还我,你若不打还,那就只能白吃亏了。我一生之中,最恨动口不动手的懦弱之辈。”
形骸恼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若再动手,我就把你绑起来。”
少女笑道:“绑起来作甚?与我洞房么?”
形骸脸上一红,道:“姐姐休的胡言,作弄在下。”
少女叹道:“本姑娘守身如玉,洁身自好,世上多少男子,想被我多看一眼而不得,你却不知好歹。你看看这藏沉折,他就算求我戏弄他,我会不会遂他心愿?”
沉折漠然道:“你还是离我远些为好。”
形骸暗想:“这疯婆子将自己想的金贵豪富,倾国倾城,看来是患了妄想病症。”好在少女在船一侧坐下,她这么由动到静,竟显得优雅静娴,仪态万千,说不出的好看,令人一时忽略她面容。
形骸回想来路,转动船头,那少女忽道:“这方向错了。”
形骸奇道:“错了?我明明记得来路如此啊?”
少女道:“墨从如今被海盗包围,你们这么走,反而冲入海盗堆里,出不出来。”
形骸、沉折皆感震惊,形骸道:“什么海盗?是麒麟海的么?”
少女摇头道:“麒麟海?错了,是露夏王朝假扮的海盗。”这露夏王朝是龙国举世间唯一抗手,虽国土不及龙国百分之一,国力也远远不及,可兵强马壮,高手如云,名将辈出,龙国与之交手,往往互有胜负。
形骸道:“可可墨从有藏东山老爷子在,怎会怕什么海盗?”
少女笑道:“藏东山?他一人可胜得千人、万人,可若杀人太多,心病发作,那就十分危险了。偏偏这群海盗的船十分厉害。露夏王朝这一回可当真是兵行险招,撕破脸皮了。”
形骸返回帆船处,缘会道:“爹爹,这雾是哪儿来的?咱们什么都瞧不清啦。”
形骸答道:“这岛上有极大古怪,咱们先离岛再说。”
沉折似有些困惑,不时看向形骸,形骸道:“你老盯着我瞧做什么?这雾又不是我搞的。”
沉折道:“你身上的图案很古怪,似日月同照,光影交错。”
形骸背后流汗,答道:“师兄,一到海上,你这错觉又犯病了?是不是还瞧见海里有人对你说话?”
沉折摇了摇头,将船驶离海岸。
那雾气浓厚至极,似无数张牙舞爪的野兽扑面而来,在浓雾之中,难见丈许之外,但沉折使那折戟沉沙剑诀,反而从这层层迷障中找出一条通路,比之晴朗时不分东南西北要强了不少。形骸恍惚间也心中有数,掌舵时大抵方位绝不会错。航行半天,远离雾气,看看日光,似并未弄错路途。
如此日夜航船前行,轮流入眠,捕鱼充饥,到第六天早上,只见日光明亮,海风清凉,海面碧蓝,千浪逐帆,形骸只觉远方有几处小岛颇为眼熟,似曾相识,知道曾来过这里,心情大好,对缘会道:“我以往年少时做着噩梦,对大海怕的要死,但这回惊险万分的走上一遭,倒也不必再害怕海洋了。”
缘会道:“爹爹做怎样的噩梦?”
形骸于是将那海底黑影与放浪形骸歌之事说了出来,缘会好奇的闪着眼睛,道:“你一害怕,就唱那首歌么?我要学学,学了之后,将来害怕,就唱这首歌来壮胆。”
形骸兴致勃勃,道:“那好,我唱给你听,只是我嗓音糟糕,你可不许笑我。”
沉折冷笑一声,不予置评。形骸怒道:“你看,我还没唱,这冷面鬼就冷嘲热讽,烦不烦人?”
缘会道:“你就当沉折师伯是鬼啦。”
形骸曾觉得这放浪形骸歌诡异难测,对它又是依赖,又是惊惧,但远渡重洋归来,这首歌却成了怀旧感人的纪念,他收拾情绪,调整心情,迎着阳光,大声将曲子唱出。
他曾无数次默默吟唱此曲,却从未当众演唱,更不曾如此响亮,这歌曲歌词难懂,发音古怪,却似大海一般深远广阔,包含浪漫之情,又有敬畏之意。令人对大海向往,又对大海恐惧。大海深处是无穷无尽的未知,是庞大古老的秘密,千万王朝皆沉没海洋,众多古迹也沦为鱼巢。作曲之人似在幻想,又似在逃避,似在怀念,又似在哀悼。
形骸沉浸于曲子的婉转曲折之中,浑然忘情,居然唱的甚是悦耳,船边有游鱼听了曲子,竟翻腾鱼跃,追随三人。又有海鸟在头顶盘旋,并不捕鱼,只是听歌起舞。
形骸想道:“别了,大海,别了,安佳,别了,那些淳朴而污浊的蛮人,别了,可悲又可怜的盗火徒,别了,曾经年少胆怯的我。不羁世俗,放浪形骸,扬帆渡海,自由自在。”
缘会喝彩道:“这曲子真好听,爹爹,你嗓子也好,怎能这般千万变化?当真如海洋的声音似的。”
形骸微觉自得,豪情万丈,哈哈笑道:“是也,是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敝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沉折道:“此处没有酒,不过前头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