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儿用额头抵住形骸额头,嗔道:“笨师父,提这些做什么?只要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强。”
形骸呼吸稍稍平稳,鲜血也已止住,白雪儿见他心脏受创,凄然道:“师父,你你总把自己弄成这般惨样。”
形骸道:“你把他们都叫醒,让利金沼掌舵。”
白雪儿急忙照办,利金沼、川卉等人看形骸伤成这样,惶恐万分,利金沼再朝船外一看,急道:“先走,先走!”
他与那两个指挥使分别登高望远,扬帆转舵,避开其余战船,行向空旷水域,绕了个大圈,终于摆脱了那已被染红的血河,随后随波而前,又行了许久,前方可见港口与船坞,到了河边一处城镇。
利金沼举起灯,发出信号,城镇灯塔也以信号答复。利金沼于离城三里处停下,同左右指挥使一同走近,笑道:“总算安全了。”
川晨问道:“为何不继续朝前?”
利金沼略一停顿,指着形骸道:“我们要杀了此人,为死去的战友族人们报仇。”
白雪儿惊怒不已,怒道:“你胡说什么?”形骸又变回冷漠神态,看着利金沼三人。
利金沼大声道:“是此人在船上说不吉利的话,得罪了金眼神,才招致咱们吃败仗,得尖牙病,咱们不杀此人,金眼神绝饶不过咱们。“
白雪儿站起身,挡在形骸面前,道:“师父救了你们三人,你们就这般忘恩负义?你们是看师父受伤,才敢如此说话,真是一群无胆无德的败类!”
川卉也道:“休想伤掌门人一根汗毛!”饶是她受伤颇重,仍摆出施法架势。
川晨、威绵互望一眼,交换眼神,都缓缓点头,威绵道:“夫人,让他们杀,咱们别管。”
白雪儿朝他怒目而视,川卉也怒道:“他他可是咱们掌门人哪,咱们对他发过誓”
川晨喊道:“你不明白么?咱们伤成这样,挡不住这位战团长,岂敢挡他的路,碍他的事?”他生怕惹怒了利金沼,连自己三人也都倒霉,提起战团长三字时,语气恭敬谄媚至极。
利金沼哈哈笑道:“算你识相。”又对白雪儿道:“小姑娘,你呢?你识不识相?”
白雪儿哆哆嗦嗦,脸色苍白,但仍摇头道:“识相?识你的狗头相么?你自己指挥不当,庸庸碌碌,无能至极,却想将这场祸事全算在师父头上?你要碰师父,便先问问我掌中长剑吧!”
河水声拍打河岸,沙、沙、沙,不断传来,似催促形骸下手。形骸每走一步,都愈发觉得自己并非单单只是复仇,而是朝圣,而是救赎,他从骸骨神那儿学到了教训,又将借此令自己灵魂重新升华,回复人的情感。
但如今这样不好么?在心爱的人面前,形骸像人,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在敌人面前,形骸无情的如同僵尸,杀伐果断,残忍干脆。如果杀了缘会,形骸会重归人性,是不是自寻烦恼,又堕入愚昧与疯狂里了?
缘会目光中恐惧渐消,她张开嘴,里头满是红血,她笑道:“爹爹,你杀了我哥哥小爪子,今天终于又要杀我啦。”
形骸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缘会道:“其实这样挺有趣的,你追着我,我想法害你,你在明,我在暗,你陪我做游戏,像几年前那样逗我开心,让我发笑,让我不孤单寂寞,让我事事如愿,牵挂着我,思念着我爹爹,其实你一直喜欢我,对不对?”
形骸神色冷漠,恰如他心中不曾有半点波澜,他道:“今天之事,绝不会让你如愿。”说罢凝聚力气,此处冥虎剑芒,指向缘会咽喉。
突然间,那剑芒在缘会面前瓦解,好似蜡烛融化一般,形骸身子一震,只觉长剑沉重,体内骨头好似千斤,血液咕噜咕噜的翻腾,有如水银,毒害全身经脉。形骸竭力呼吸一声,声音如破琴一般。
紫色的影子笼罩了河岸,一切景物都仿佛染上了紫雾,阳光变得飘忽不定,幽冥冷寂,缘会的身影变得扭曲、缠绕、模糊、狰狞。形骸眼中的她变得高大,威严、纯洁无暇,不容冒犯,而形骸则显得渺小、卑微、低贱、懦弱无力。形骸不能杀她,不能伤她,仆人怎能伤害主人?凡人怎能伤害神仙?盗火徒怎能伤害人类?
形骸摇摇晃晃,全力催促心中的恨,但他心情烦躁,神智不清,令他心脏的伤疼痛难忍。那痛是对他的惩罚,是他意欲加害缘会的代价。嗤地一声,冥火剑钻入身躯,形骸心想:“她诱发了冥火诅咒,令这诅咒加剧,这是断翼鹤诀教给她的?”
缘会叹道:“你功夫比我想象中更高,我险些失算,不过你伤不了我啦。你以为我会那么蠢,光明正大的来找你么?小爪子尚且懂得布置陷阱机关,用巧取胜,我怎能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形骸颤声道:“你的伤足以致命,你你也动不了,我总能设法破解这这陷阱。”
缘会用手捂住嘴,血液喷涌,她举起鲜红的手掌,在那紫色阴影中,令她手掌呈现出忧郁扭曲的美。她道:“如果我只有自己一人,自然算我输了,对不对?”
形骸心往下沉,缘会身后走出个影子,那影子瘦到极处,整个人仿佛干枯的、细细的小树,它走近了些,形骸看出“它”也是个女子。这女人几乎是一具行走的骷髅,但头发却光亮美丽,丝滑柔顺。
缘会道:“好姐姐,你总算来啦。”
那骷髅般的女子冷冷说道:“你何时学会动用这尸魃阵了?我们收留你,可不容忍你刺探咱们的隐秘。”
缘会苦笑道:“好姐姐,你先替我杀了这人,好么?”
骷髅女子道:“你若要我替你杀人,待事成之后,我要吃掉你一截肠子。”
缘会眼珠一转,道:“你若不杀他,他将来必坏大事。这人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运气。”
骷髅女子道:“他死定了,你的脏腑我也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