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屑如此,李耳并非无道之人,他已犯了错,怎能杀这卑微渺小的尼姑泄恨?
他听那孟行海所言,知道自己运气极好,城中恰好有一木枯竭,是拜登那大敌派来的细作,与建功、归田勾结、迷惑地神何思之事,全都算到了此人头上,无人怀疑李耳,纵然有,他们也半分实证。
运气好?若李耳运气真好,尖牙病就不该扩散,尸魃阵也不会笼罩解元城,他本该已经唤醒那始祖血魔。
莫非李耳算错了么?
不,李耳不会错,他作为迷雾师,已活了千年之久,他预见的未来必会成真,但事态进展却未必一帆风顺。
在占卜金轮的丝线中,在未来情形的迷雾中,他见到了许多征兆,那征兆含混不清,有些是上苍赐予他的答案,有些却是需他动手的题目。
他见到解元城中发生尖牙病的大患,无数士兵染病,杀向那始祖血魔的化身。
这是题目,是李耳需要推动的,若无这一步,今后之事便成了无源之水。
他之后又见到那始祖血魔抬起脑袋,散发着红光,聆听者李耳的教诲,仰望着空中的血月。
这是答案,是李耳种下的因,从而收获的果。
有因必有果,两者乍看之下,似乎并无关联,甚至可能相隔久远,全无人能将二者联系在一块儿,但只要前者发生,后者必不会落空。
这就是迷雾师的占卜,迷雾师的手段。
那他为何没算到尸魃阵之事?这等巨大的祸害,占卜丝线怎能错漏?
啊,李耳瞬间明白了过来:“巨巫,巨巫超脱了凡间与神界的命运,因而无法预料。”
他闭目许久,道:“沁儿,我让你去掘欧阳挡与李银师的尸首,你去办了么?”
利沁声音惊恐,答道:“我我去找过,找到大人所说的地方,找人挖了十丈,才才见到欧阳将军但李将军”
李耳道:“李将军只怕已形貌非人,但确是他无疑。”
利沁用力摇头,道:“我没找到李将军,那儿只有欧阳将军的,并没有李将军的。莫非莫非行海使节并未杀了李将军?”
李耳身子颤抖,透过高处的窗,望向天空明亮的星月,洁白柔和的光照亮了黑色的夜。
纵然星光明亮,但宇宙中的黑暗仍广阔无边,远胜过浩瀚星河。
迷雾师能预测人,能预测神,能预测元灵,但他们无法预测更古老、创世之前就已存在的生灵。
人的魂魄是有限的,而创世者的魂魄是无限的。
————
本卷完
多日之后,孟轻呓回到青虹山上,见那楼宇已甚是整齐,颇有仙气,灵烟缥缈,神雾弥漫,高大的塔楼拔地而起,俯瞰着万千的云,从外头瞧来,正是修仙证道的好地方。
她步入庭院,见马炽烈坐于水泉边上,似在沉睡,但孟轻呓靠近时,他睁开眼,看了孟轻呓一眼,孟轻呓朝他微微点头,道:“他人呢?”
马炽烈道:“伤的很重,自登基大典后一直在养伤,偶尔出来透气。”
孟轻呓心中怜惜,暗忖:“我可怜的行海。”继续前行。
忽见前方站着一群孩童,皆摆出武功招式,一动不动。在众孩童前头,白雪儿挺胸叉腰,大声道:“红花儿!你不许挠痒!不然多站一个时辰!尖头儿,我说了多少次啦!不许擦汗!”
孟轻呓见门中人丁兴旺,竟一下子多出数十人来,甚是惊喜,道:“白雪儿,你这师姐当真有模有样!”
白雪儿惊喜万分,道:“师师祖!你总算来啦!”众孩童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位青春美貌的少女,无论如何想不通她为何是本门师祖。
白雪儿对众孩童道:“本师姐大发慈悲,你们都去歇歇!”众孩童松了口气,登时躺了一地。
孟轻呓笑道:“怎地开张生意这般好?”
白雪儿道:“师父是解元城的大恩人,又是离落国的大恩人,救了数十万条人命,名声传开,方圆二十里的村庄,还有不少王都大官,都把小娃娃送来学艺啦!”
孟轻呓道:“解元城之事,当真异常凶险么?”
白雪儿冷汗直流,道:“凶险,凶险,比当年阎安更凶险许多!那一天,我坐在马上,忽然之间,见前后左右全是尖牙厉鬼”
孟轻呓苦笑道:“我听你师父口信中简略说过了,你继续督促他们练功,不可懈怠。”
白雪儿喜道:“师父伤得厉害,但只要师娘师祖你一到,施展温柔功夫,师父立时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孟轻呓捏捏白雪儿小脸,道:“他若忘了自己姓什么,我非打他屁股不可。”说罢舍下白雪儿,走向内堂。
掀起门帘,屋中并无一人,但孟轻呓听见背后有人走来,脚步声甚是熟悉。她微微一笑,果然那人搂住她的纤腰,孟轻呓感到浑身温暖,心胸惬意,摸着形骸手掌,转过身,望着形骸脸庞。
形骸脸上仍有些伤痕,深情凝视孟轻呓双眼,伤并未令形骸显得丑陋,反而更增沉着之气,他有些变了,变得愈发可靠,愈发深邃,愈发神秘,愈发令人向往。
她脸上发烧,心想:“行海他好讨厌,为何这般俊?我都快被他迷死啦!”
形骸亲她红唇,仿佛这么做必不可少,能够治伤一般。孟轻呓任由他亲吻许久,才柔声道:“你受苦了。”
形骸道:“只要再见到你就好。”
孟轻呓心想:“我也与你一样。”拉着形骸,在床上并肩坐下,她道:“你口信中说了欧阳挡与李银师之事,你无需为此自责。”
形骸语气中毫无犹豫,道:“我并不自责。”
孟轻呓叹道:“你这人最爱胡思乱想,纠结正邪之分、前因后果,我知道你自责,你愧疚,在我面前,你也不必忍耐啦。”
形骸答道:“真的,梦儿,这些天来,我想了许多,想着功夫,想着武学,想着道法,想着侠义,想着家国,想着善恶正邪,我想得越多,越是心乱。但就在片刻前头,我已经都想通了。”
孟轻呓笑了笑,道:“你想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