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身子失衡,他在地上一撑,蓦然站在角落。众人在他面前停步,顷刻间有些犹豫。
为何犹豫?形骸这两招中的货真价实,伤势不轻。这伤形骸之人手法委实高明,确是个强敌。
形骸想认真慎重的应战,但旋即又想道:“让他去吧。”
他处在险境,落入败北的边缘,反而感到愉悦。他觉得自己并非狂妄,并非自大,并非疏忽,并非偷懒,这是他真实的本性,是他内心的写照。他走一步看一步,并不设想敌人将要如何,并不思索自己下场怎样,他将一切都交给命运,从而放浪形骸,肆意妄为。
人生如梦,似幻似真,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如此一想,天地间便没有值得烦恼之事。
数人发动冲锋,想将形骸逼下擂台,形骸摇摇晃晃,等他们离得近了,蓦然笑了一声,俯身蹲下,身子如游鱼般滑出,来者被他铲倒,一股脑飞出了场。形骸背上伤口撕裂,他痛的倒吸冷气,却又倍感刺激。他活着,活得很快活,他是个逍遥的仙人,无论是愁是怨,是苦是痛,饮酒即可全消。又或者痛苦、喝酒、打架、杀人,其实是一回事?
形骸很豁达,他的心胸包容着家国天下、万里云霞,形骸很糊涂,因为他分不清痛苦与快乐有何不同。他随波逐流,他不再约束,他放开手脚,如猿猴般跳跃,如神龙般穿梭,如狼群般狩猎,如仙灵般玩耍。周围的敌人并非敌人,因为他喝醉了酒,所以他们都是陪形骸赌博的朋友。形骸掷着命运的骰子,旁人也来下注,形骸是个好运的庄家,他不赌钱,只赌命,奇怪的是他至今并未输掉。
或许形骸在出老千。
一人抛来无数暗器,形骸长出无数手臂,将暗器接住,扔还给那人,那人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那暗器绕着他转了几圈,将他衣物粉碎,复又飞上高空。形骸笑道:“老兄倒也放荡不羁,正是我辈中人!”一拳将此人打翻在地。这时,背后又有利刃刺来,时机选的极好,正是形骸停顿下来,毫无防备的刹那,且来势快如闪电。
忽然间,形骸踩中一人流下的鼻血,脚下拌蒜,摔了个五体投地,致使利刃落空,此人低哼一声,正要退开,但先前形骸扔出的暗器骤然飞回,那人背后中招,痛的大叫起来。
形骸翻身朝上,见此人样子奇特,是个黑色的剪影,他笑道:“黑剪刀?你一直藏在旁人影子里?”
这秘密神仙大吃一惊,蓦然朝旁人影子钻去,但形骸掌力更快,黑剪刀身子中招,口喷鲜血,摔在了场外。
他一回身,见背后还剩那露夏王朝的王谋一人,此人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喊道:“我和你拼了!”高举弯刀,施展铁甲大法,全速朝形骸冲刺。
骨碌碌一声,王谋踩到形骸的酒坛子上,那酒坛甚是坚固,王谋“啊”地一吼,摔了个四脚朝天,痛的直翻白眼。形骸叹一口气,抓住他的脚,将他往场外扔出,又撕下一昏迷之人的袖袍,将酒坛擦个干净,慢吞吞坐下,继续灌酒入口。
岛上的天气很好,是个喝酒的好日子。
但人活一世,哪天不是如此?
袁蕴心道:“星知大师竟将我迷雾师至高无上的‘星象挪移’功夫传授给了行海,连我也是七百岁后,方才真正练成。行海并非迷雾师,擅自动用此功,自身损耗也是极大。且沙陀乃一方战神,其命运被迷雾笼罩,形骸是如何与他调换命运的?”
她开启心眼,见地上血迹正缓缓消失。她暗暗点头:“沙陀一路冲向形骸,脚上沾染形骸鲜血,等若步入形骸布下的蛛网之中,其命运已被形骸看的一清二楚。形骸在中招前的刹那,调换沙陀与自己的命运,沙陀全无防备,登时便受了重伤。”
形骸抱起酒坛,往口中浇下,但手却有些不稳,从头一直淋到肩上。众人见他衣袍破烂,伤口中血酒混杂,皆感心惊:酒入伤口,刀钻心口,他不得疼死?”但旋即又想道:“这定然是起死回生的仙酿神酒!”
只过了片刻,三人同时跳上擂台,一人穿金红长袍,手持长剑;一人穿蓝白皮甲,手持一根蛇头杖;一人则穿黑色铁铠,手持弯刀,三人皆是道士打扮,瞧模样在二十岁左右。
形骸咽下口中的酒,冷冷道:“三个毛头小子,为何要来此凑热闹?等会儿有少侠剑仙会,有你们玩耍的时候。”
三人皆面有怒容,眼神却又跃跃欲试,兴奋莫名。红袍人道:“孟行海,我乃甘棠派的昭伯,特来向你挑战!”蓝衣人道:“是我先上的擂台,孟行海,我是姜鹤派的拜阳,来此领教你的高招!”黑甲人道:“孟行海,我露夏王朝与你有深仇大恨!我乃王谋,今日非击败你不可!”
形骸不答,反而在擂台一侧坐下,闭目不语。
那红袍人昭伯道:“你二人退下!由我先来!”
蓝衣人拜阳道:“凭什么你先来?规矩说了,强者可挑战此人,我这蛇杖打遍河西,从无敌手,你二人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黑甲人王谋道:“你们快下去,否则莫怪我下狠手杀人!”
红袍人昭伯看一眼形骸,见他镇定自若的模样,急道:“他眼下伤势未愈,正是胜他的良机,否则以他那药酒的神效,不久便能痊愈。我给你二人每人一百两翡翠,让我一让如何?”此人看准了好机会,急于求胜,竟当众向那两人行贿。群雄鼓噪起来,但这昭伯厚着脸皮,充耳不闻。
但另两人其实也是一般心思。蓝衣人拜阳大笑道:“即使此人受伤,就凭你二人也不成。我给你每人一千两翡翠,还不快快让路?”
黑甲人王谋道:“他胜过南方战神,你二人不是他对手!我给每人两千两翡翠,速速滚下去了!”
昭伯嚷道:“那南方战神徒有虚名,只是力大体壮而已。我这斩烟剑法神妙无比,你二人难道不怕?”
群仙大笑道:“要打就打,打赢了再挑战孟行海,光做口舌之争,又有何用?”
这三人彼此忌惮,想必是怕消耗过度,而这孟行海伤势复原,那自己可就弄巧成拙,反遭其害,于是只不断争论,却不比武,又不拿出真金实银来。这般过了一炷香功夫,擂台上的人越来越多,竟有二十来人自报姓名,意欲挑战,然而来者越多,各自越是慎重,场面杂乱,一时间有如菜场。
群仙不禁骂娘,道:“都是一群娘们儿,只动口不动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