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北,巍峨一城。望不到尽头的房屋错落林立,目极远处,一宫宇高立座于城中,于屋瓦之间如众星拱月,叫人仰止。
董卓骑在一匹马上,望着那宫宇,身旁一个人也骑着马站着。
近处人声嘈杂,多是厉声呵斥的声音,和哀言怨语。
大路上,人群拥簇在一起,缓慢的行进着,几乎将道路全部堵住。
提着刀兵的士兵,围赶着穿着布衣身背着行囊的百姓,正向着城外走去。
“快一些!”士兵站在路旁对着后面的人大声吼道。
百姓之中有些人抬起头来看向士兵,但当他们看到士兵手中明晃的长刀的时候,又低下了头来。
董卓强令迁都,引洛阳城中百姓向长安迁行,使得许多人都不得不背井离乡,而带不走的,就留在了洛阳里,反正对于董卓来说不会让他们落到诸侯手里。
“真的要烧了这洛阳城?”董卓对着身边的问道,声音低沉,两旁的声音嘈杂,除了那人没人听得清楚。
站在董卓身边是一个文士,身形消瘦,使得身上的衣袍显得有一些宽大,衣角垂在马背之上,听到了董卓的话回过了头来。
见董卓望着那洛阳城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虎牢关已破,诸侯必直驱洛阳,既然要迁都避其锋锐,那不若决绝,烧了这洛阳。诸侯起义,旗号大义,实则不过驱利争名。洛阳成死城一座,诸侯便得之,也无利可获,进军士气必当受挫。”
“另则烧了这洛阳,虽然相国必遭天下共指,但是这诸侯之名也会被骂做无能之辈。道义之号虽大,但是终非正统,若在不得民心,这诸侯之军也就只此而已了。”
说着文士笑看向董卓:“相国,烧一城而已,这天下正统可是在你手中,这一城又算得了什么?”
文士的语气虽然风淡云轻,但是话的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焚烧一城加上烧死这一城中不肯迁走的百姓,在他的嘴中说的如此轻巧。
但是不得不说,烧了这洛阳,诸侯行事,就再无民心可言了。到目前为止诸侯的出现几乎没有对局势有任何的改变,要是洛阳再被烧了,他们的出现就是反而使得世道更恶。
在能不能过活面前,没人会说什么大义。
“李儒,毒士之名,果真不假。”董卓冷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士,撤马回身,留下了一句:“那便烧。”
被叫做李儒的文士站在原地笑看着董卓离去:“此非是毒,谋无善恶,兵无仁。”
“相国,这天下用兵之人,哪个不是该万死之辈?”
天下大乱矣,这场火,做烽烟正好。
此时董卓为天下所指,董卓虽强,不能抗衡。不若西退长安,固关而守。
让出这中原之地予诸侯世家争夺,待到诸侯疲敝之时,再逐个击破,取天下之地。
以诸侯之力破去诸侯,以世家之力破去世家。
届时废了这汉家数百年来世家盘踞的分封固局,开一个清平世间,立一个千载治安。
李儒为汉博士,少时曾读史记,其中记李斯列传,记白孝列传,他挑灯读了一遍又一遍。
叹先人浩气风骨,以天下为局,立盛世之志,予万民治国。
那时他便立下一誓,此誓当用他一身为成。
汉朽矣,不破不立!
先人故去,大业未成,他李儒来。
设局天下,请诸侯落子。
李儒看着洛阳,眼中映着宫楼无数:“此局已开,且来便是,李儒等着。”
拉过缰绳,他知道他是要一人对弈天下诸侯,他也知道他做的事要千夫所指。
但是丈夫,生当此为。
······
待到诸侯入关,引兵洛阳,董卓已经将洛阳几乎搬成了一座空城,迁走了百姓,取走了宫中财货,在洛阳后的各县留兵而制守诸侯。
诸侯至洛阳时是夜里,董卓只留下了一把火。
那大火将洛阳城中烧灼,将金宫翠殿烧成焦黑,将楼阁屋檐烧做废墟。火焰里房梁倾塌,火光照亮着整座洛阳城,也照亮了围在城边的诸侯军。
橙红的火光下,诸侯军的身前被照亮,身后却笼罩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