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看不见那天下之大

“也可笑,直到此时,我才明白,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留下。”

长子和庶子内斗,他还未死就已经在争权夺位,拉帮结党,自己的左右也分成了两边。

而他,却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一样,只能默默地看着。

刘备跪坐在刘表的床边,听着刘表的话。

他知道刘表的苦楚,但是此时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轻声安慰道。

“兄长,你多虑了。”

“多虑?”刘表的胸口沉闷,话声断断续续。

房门外能看见那些似乎是在掩面啜泣的人,刘表默然地一笑。

“门外的那些人,有几个,是真的在为我哭的?”

红着眼睛的妇人站的很远,低头哭泣的子嗣声泪俱下,左右部曲皆是哀色。他却没有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多少真的伤感。

没有再看门外,刘表伸出了另一只手,搭在了刘备的手上。

“贤弟,汉室所留,已经无多。曹操挟天子北距中原,我死后,他定会南下。到了那时,若是贤弟愿意,望你助琮儿一次。若是贤弟不愿,去留,也全凭贤弟自己做主。就是贤弟取了荆州,我也不怨你。”

“兄长。”刘备想说什么,刘表却抬了抬手没有让他说。

躺在病榻上的刘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想把最后的话说完。

“我如今无什么眷恋,只有两件事想托于你。”

看向刘备,刘表的声音越来越轻。

“一则,望贤弟切莫要成了我这个样子,二则,望贤弟勿让汉室倾颓于此世。”

他的手在刘备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松了开来。

浑身的力气被一点一点的抽离,刘表的眼睛半合,问道。

“贤弟,汉室有多大?”

刘备答不上来。

“可惜。”刘表低声自语:“我只有一州的目力,看不见那天下之大。”

不算大的堂上,一个青年人俯身在桌边,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手边放着一把羽扇。

桌案上摊着一些书文还有一卷地图,一旁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偶尔晃动一下,堂上的影子也随着阵阵晃动。

已经是很深的夜里,青年人趴在桌上,看样子像是累了,想要小憩上一会儿。

青年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世事变迁,很多事情哪怕只是过了十年,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也已经是物是人非。

在回想里,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草庐之中,一个少年跪在一个白衣先生面前请罪。

罪有二:一罪是不敬之罪,一罪是不问自取,窃学之罪。

那白衣先生笑了笑,问他,何罪之有?

又继续说道,这些书没人去学,难不成是让它们就在那箱中烂掉?

少年答不出话来,躬身执礼。

先生却没有看他,只是回过身看着自己的书箱,说了一句他至今犹记的话。

“小郎还想看什么,我给你拿。”

那先生来的第一日,便教了他一课,心向所学就好。

凉风吹入,将门前两侧的纱帘吹拂着轻轻摇动,趴在桌上的青年人也转醒过来。眼睛看向外面,堂外夜色入水,波澜不惊。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那先生如今再见到他,会怎么想。

不过他记得自己答应主公出山的那一天,小妹劝不动他,最后红着眼睛拿着棍子将他赶了出来。

青年拿起了手边的笔,沾了沾墨水,他想给那先生写一封信,但是笔尖落在信纸上的时候,却一句话都写不出来。

也罢。

青年无奈地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了身。

早晚,到时都会有再见的时候吧。

······

河北三州之地在袁家三个兄弟的手中乱作一团,不出两年曹操取下冀州,又接连取下了幽州和并州。次年,为防乌桓入塞为患,也为了扫清袁军残余,曹操北征三郡乌桓大胜。此时,中原北地除了凉州之外,都已经被曹操平定。

而在剩下的各地之中,孙策遇刺身死,其弟孙权上位,割据江东,据江而守,操练水军。

刘表当年单枪匹马直入荆州,平定了那时混乱之地,本是英雄。可是入主荆州之后,固本不出,也磨平了他的雄心壮志。但年的英雄现在也只是一匹守成之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