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在释放兽神之灵前，便施下追踪秘术，自兽神进入鬼厉身体那刻，远在千里之外的鬼先生便察觉到了。

那日鬼王带领鬼王宗部分弟子跟着鬼先生下山搜寻兽神，刚巧追踪到剧毒发作的鬼厉，距将他带回鬼王宗解毒疗伤，又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了。

再次清醒过来，鬼厉只觉得身子是许久未有的轻松。伤势大好，剧毒尽解，只是鬼厉的心中渐渐有些不安起来，当他缓缓扭转过头，眼角余光看到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黑色身影时，他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

脑海之中，混乱的记忆，纷沓而来。

不久前，鬼先生屏退左右，解了鬼厉身上剧毒，又尽全力为他疗伤，待他缓缓睁眼，曾经清亮的眸子，却是一片血红。

“兽神大人……”鬼先生异常兴奋，举着手，仰天大声呼唤着。

鬼厉闭上眼睛，沉浸在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回忆里，耳边仿佛还是鬼先生那怪异的呼喊声，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鬼先生在鬼王宗内神秘莫测，一身道行和见识学问，连鬼王也要忌惮几分，不料今日竟变作这般怪样。正思索间，记忆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大叫。

“啊……”这叫声尖锐而刺耳，声音中满是惊恐、绝望与难以置信，而鬼厉赫然发现，兽神竟是操控着他的身体，袭击了鬼先生！

鬼先生原本高举的双手缓缓垂下，无力地落到地面，自己的噬魂魔棒，从鬼先生胸前刺入，贯穿而出，余力如此巨大，以至飞入了鬼先生身后的墙壁。

屋外的鬼王宗弟子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想要进屋查探又因受着鬼先生的命令不敢，直到屋内兽神的声音传了出来：“去把碧瑶找来罢！”

那声音似远实近，威严异常，不容违抗，便是再普通的弟子也能感觉到，这开口之人，修为实在深不可测，更无人再胆敢妄图进屋。

鲜血从鬼先生的伤口处喷流而出，转眼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呃啊……”鬼先生大口喘息着，身子在剧烈颤抖，带着几分凄然。谁也不会想到，多年来处心积虑复活兽神的鬼先生，却成了它的第一个祭品！

鬼厉清醒过来时，面对的便是这般情景了。

“为什么？”鬼厉终于理清了混乱的记忆，喃喃自语。

“我在你记忆之中，见他屡次害你威胁你，难道你不想杀了他么？”

“可他一心复活你，旁人杀他也便罢了，你杀他，我实在不解。”

“若不是他，我何须忍受剧毒折磨？况且他复活我，不过是觊觎我强大的力量，想借我之手，屠戮天下苍生，报自己的仇。”脑中兽神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不像你，你还有一个碧瑶，而我这世上没人肯真心待我的。”

“你怎么知道”鬼厉话说一半，便明白过来：“你也看了他的记忆？！”

兽神不再言语，而鬼厉，面对这般模样的鬼先生，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缓缓靠近了鬼先生的残躯，此刻的鬼先生已然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只是在这般重伤之下，鬼先生竟忽地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无奈，而那笑声也不过只持续了片刻，就被更加剧烈的咳嗽与吐血打断了。

鬼厉看着鬼先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鬼先生大口喘息着，双眼中的光芒已经开始明显的黯淡下去，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苦笑道：“我没……没话说，这、这都是……天意、意啊，报应……报应……报应……啊……”

鬼厉双眉紧皱，面上神情复杂，虽然一直以来他与鬼先生都是敌意远远多过友善，但在鬼先生垂死之际，他的心境却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安慰他，但似乎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话可以安慰此刻的鬼先生。

就在重伤的鬼先生喘息声逐渐低落的时候，突然，这个垂死的人像是记起了什么，也不知那残躯之中哪里来的力量，竟猛然抓住了鬼厉的手。

鬼厉吃了一惊，愕然看向他，道：“怎么？”

鬼先生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古老的牛皮卷，交代鬼厉手中。撑着痛苦不堪的身躯，努力地张了张口，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未出声，便耗尽了全部的力量，眼中的光彩越来越淡，整个人也慢慢软了下去，甚至连喘息声，也逐渐听不到了。

而这时，房门终于传来动静，鬼厉拿着血迹斑斑的牛皮卷，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向那推门而入的一袭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