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因为我对师父他老人家深深的眷念,都是因为我对宗门有些深厚的感情!如果不是那冯长老不堪大用,我哪里至于要付出这种代价,只为了能将这份责任抗在我自己肩上?”谢冬这激动的表演太过夸张,甚至变得有些哽咽,“只要宗门能变好,我变成怎样都好。看到师兄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希望你能是比我更适合掌门之位的人,我完全不想和你争的。可你居然想要一走了之?怎么,当不了掌门,你就连在这种时候用你的力量帮宗门一把,都不愿意吗?莫非你对宗门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
何修远听到这里,神情早已不复最初的那种冷漠。
他看着谢冬这激动的模样,嘴唇蠕动半晌,终于忍不住一步上前,安抚式的拍了拍谢冬的肩膀,“对不起,师弟……是我错了……”
冰寒的灵气又一次从何修远身上透过来,越发让谢冬无法平静。此时此刻,谢冬心底正弥漫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激动,演绎着一种和外在表演完全不同的惊涛骇浪。
在这一瞬间,谢冬的脑海之中想起了许多东西。
他为什么不离开玉宇门?自然不是因为刚才的那番说辞,和对宗门的感情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归根结底,谢冬之所以留在玉宇门,只是因为他身怀不能被人看出的体质,而师父他老人家当年……看出了谢冬的体质不同寻常,却没有看准。
这一切都要从入门之前说起。
谢冬小的时候,常常发烧。结果在一次偷偷从家里逃出去玩时烧晕在了路上,刚好被师父遇到。
师父探查了他的身体,赫然表示他的体质是罕见的纯炎之体,凡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如果不修仙,必然活不过二十岁。正因为如此,哪怕谢家人再如何不舍,也只能将谢冬送走。
当然,而后谢冬自己博览群书,最终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纯炎之体,而是看起来十分相似却更加要命的另一种体质,琼炎之体。同样的不修仙活不过二十,但不同之处在于,纯炎之体是一种十分利已的优秀体质,谢冬的琼炎之体却可以增强别人的修为。
从此以后,谢冬便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真正的体质,沦为被抢夺的货物。
而师父也真情实感地以为他真的只是纯炎之体,对他非常照顾,每月一颗调理体质的凝冰丹从不间断,对他好得像是对亲生儿子一样。唯独有一点奇怪,师父常常在谢冬面前表示,虽然他真正的亲生儿子何师兄当年离家出走十分不孝,却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好男人,冬儿你一定不要对修远有任何偏见啊……
更古怪的是,师父还时不时故作不经意地告诉谢冬,纯炎之体和冰属体质是天作之和,十分相配,你将来找人双修一定要找冰属体质的。
如今谢冬真正见了何修远,顿时觉得自己有很多粗口想骂。
那老头儿当初之所以一心收自己入门,究其目的,不会是想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找童养夫吧?
“唔……顶多就……多服了一点点。”谢冬的眼神开始飘忽,“把这六年攒下来的,一口气全吃了而已。”
何修远深吸了一口气。
整整六年没有服用任何丹药,全靠自己到了筑基后期,又能仅仅依靠纳元丹到了筑基巅峰,进而一口气直接凝元,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天赋?
何修远之前没有怀疑过谢冬是不是真的用了玄灵丹。因为如果是个潜力一般的普通修士,这么强提修为,哪怕用了玄灵丹,也会把自己榨成现在谢冬这幅样子。但他现在知道了,谢冬原本是个天才,谢冬是不一样的。如果当初谢冬用的是玄灵丹,根本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谢冬是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硬生生将自己宝贵的天赋给糟蹋了。
“你为什么……”
“因为这是宗门压箱底的宝贝。”谢冬理所当然地道,“必须留在最有可能出现金丹的那一刻。”
何修远看着他,目光中波澜不断闪动。
“我在决定要强行凝元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我会成为玉宇门的掌门。对宗门而言,一个仅仅天赋不错的凝元掌门,不值得用一个金丹来换,不是吗?”谢冬轻轻微笑,“而师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还在外面。我知道你会回来,而我能将你留下。所以玄灵丹是你的,我必须留给你。”
他将何修远握住玄灵丹的那只拳头托起,推到何修远的眼前,“现在终于到了我能将它交给你的时候。”
“你现在还能靠玄灵丹弥补当初的损失,而玄灵丹也无法保证我一定能结丹。”何修远神情十分挣扎,声音都开始微颤,“掌门师弟,你不知道,其实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有一道藤蔓狠狠抽了过来,敲在九曲压山阵的外罩之上。
谢冬浑身一震,鲜血终于溢出了嘴角。
“师兄,你现在别无选择,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他含着满嘴的血,用双手托住何修远的那只拳头,“我的命现在在你的手里,但我并不害怕自己会活不下去。”
谢冬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神情坚定,“师兄,我相信你。难道你不愿意相信自己吗?”
要看到本章的正确内容,请订阅前文到达一定比例,或者等待三天谢冬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总算从这要命的意外中整理好了心绪,将目光落到此人身上。
刚一看清,谢冬就愣了一下。
此时何修远穿着一身白衣,完全不是画像上面那副明艳的样子,反而显得素雅得很,衬得眼角眉梢之间越发冰冷了。而且他的手还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虽然神色不显,却已然能叫谢冬看出他的愤怒。
愤怒也是当然的。
谢冬再度将那副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换到了脸上,装出一番刚知道对方身份的模样,“原来你就是……抱歉,刚才失礼了,大师兄。”
短短三个字的称呼,叫何修远脸色微变。
“你不喜欢我这么唤你吗?”谢冬道,“那我应该唤你,何……道友?”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何修远脸色一暗,直接将剑刃抽出,举在身前,寒光闪得叫周围人一个哆嗦,“我只问你,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
谢冬故作茫然,“哪些事情?”
冯长老激动地代为喝问,“当然是你窃取玄灵丹,进而窃取玉宇门掌门之位的事情!”
何修远沉默了一下,纠正道,“不,我问的是你践踏前任掌门尸骨,拒不肯设立牌位,还禁止宗门弟子为他祭拜的事情。”
“嗯?”冯长老愣了。
这都是什么鬼?前任掌门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还来哪门子的践踏?这究竟是从哪个旮旯蹦出来的谣言啊?
“大师兄真是说笑了。”谢冬淡淡苦笑道,“冯长老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围在周围的弟子们也纷纷将鄙视的目光投注到了冯长老身上。把大师兄喊过来和谢冬争掌门也就算了,反正宗门里还有不少八年之前就在的老弟子,对何修远并不陌生,也承认他有这个资格。但对大师兄传输这种谣言,抹黑谢掌门的名声,就实在太过分了。
我不是,我没有……冯长老内心十分委屈。
而何修远看着周围众人的表现,也终于知道事实并非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然收了方才盛怒的气势,显得有些尴尬,“不是吗?”
“当然不是。”谢冬斩钉截铁,义正辞严,“师父当初亲手将我引入道门,这些年更是待我不薄。我就算再如何丧心病狂,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何修远后退一步,收回了自己的剑,又看了眼仍旧倒在地上吐血的常永逸,尴尬之余还显得有些后悔。
经历了常永逸的嘴贱,居然不想干脆剁了那个臭小子吗?谢冬眯起了眼,暗道这个大师兄看起来冷冰冰的,脾气居然还真是不错,性情似乎也比较好骗,今日要做的事情估计已经成了一半。
“师父的牌位早已设好,就供在大殿的正下方,和历代掌门放在一起。”谢冬道,“大师兄如果不放心,可以去亲眼一看。”
何修远撇开了视线,有些犹豫。
“何师侄,不要纠结那些不知哪来的谣言了!”冯长老见势不妙,赶紧叫道,“无论如何,这是个厚颜无耻的贼人,这一点总是没错的!”
何修远被这么一提醒,总算再度将视线落在了谢冬身上。
实话实说,他这一次之所以愿意回来,只是因为父亲突然身故,不可置信之下回来祭拜,原本也打算只在山底下拜一拜就走的,结果正好听见山下有凡人在议论“山中神仙”的轶事,把那些谣言信以为真,才气得跟着冯长老上来了。
但现在来都来了,何修远自然要把这个新任掌门多看几眼。
好半晌后,何修远以一种柔和了许多,却依旧谈不上客气的语气道,“你确实是依赖药力突破到凝元的。根基不稳,气息极虚。”
谢冬苦笑地点了点头。
“至少十年之内,你的修为不会再有寸进,甚至稍有不慎还会重新跌落到筑基。”何修远又道,“哪怕十年之后,如果没有足够的灵物的滋养,或是心性稍有凝滞,修为同样很难再有进境。甚至可以说,足足有八成的可能,你会一生都停留在这个阶段。”
谢冬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哪怕他对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早有认知,此时听对方一句句这么摆出来,也觉得胃疼得很。
地上的常永逸更是双目圆瞪,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而你现在不过是凝元初期而已。”何修远看着谢冬,最后叹息着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