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却无能为力是什么体验?
想吐,恶心,手脚发颤,胃里的东西不断翻涌上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白芨拼命的想要冲进自己的身体里,但她的身体似乎和她不在一个时空,她无论怎么努力,面前的躯体都仿佛一团空气。
她记得这个地方,也记得这个时候。
她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大家小姐,正处于身份的切换而无所适从,但很不巧的,她没有伤春悲秋的机会就得为自己的生存打算——她遇到了百年一遇的雪灾。
“身躯”躺着的地方她知道,虽然忘记叫什么名字了,记忆里只能翻出来模糊的图像,破损的墙壁、漏光的屋檐、堆叠的茅草,地面上铺着大块大块黑色的石砖,这是唯一一样和普通破庙不同的东西,虽然堆满灰层但也看得出曾经是极好的石料……
白芨是在秋末来到这里的,其实她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似乎从夏天开始就变得非常凉爽,有没有秋天她也不确定,她刚刚从山崖底下爬起来,并且很长时间都再也没有注意过时间。
她记得自己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当时已经开始下雪,她穿着薄衫,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累了,打算歇息,于是找了个地方睡下去,好像是谁过来叫醒了她,否则缺乏常识的白小姐肯定会睡死过去。
但这个“自己”明显没有人来叫醒她,白芨想这么做,但她做不到,并且产生了奇异的惶恐——如果她醒了,那么现在在这里思考的是谁?
白芨目睹着这具身体头发变得柔顺黑亮,脸颊充了气似地变得圆润饱满,肌肤也变得光滑细腻……
这具身体变得越美,就越不像她,而她就连毁去这具身体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目睹着骨架缓慢的位移,拉伸,任何人在母亲的肚子里应该也是这样迅速的长大,一天一个样子,然后用十几年的时间缓慢的变成一个大人。
这具身体上的时间好像被人缩短,皮肤底下的肌肉和骨骼缓慢地蠕动,像是一条条长虫在里面钻来钻去。
白芨觉得很冷,但灵体是没有感觉的,她的冷像是从心底打开了一个空洞,空洞漆黑,里面漫出来冰冷的水。
时间对她而言很模糊,光影在地板上从一头挪到另一头就是一天,外面的世界日升月落,她想出去,却根本脱离不了这具身体的范围。
噩梦一样的时间过去,变化终于停止,躯体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认识这张脸,这张曾经是她的,现在却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脸。
平板但是端正,非常熟悉的脸,她最后一次见到的那个人。
不长不短的睫毛轻轻动了动,那双眼睁开的一瞬间就看向了白芨,并另她产生了动摇。
很像是她,但又不是她,这个人看起来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性格,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好像经历了许多事,跨过了千山万水还没有走到终点的旅人,神情又疲惫又冷漠。
白芨试探着问:“纪前辈?”
那人穿着她的衣服坐起身,闻言淡淡地扫了她一样:“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看样子你认识最初的我。”
她的语气和纪承书一样的平板,每个字的间隔都分毫不差,但纪承书还能听得出来语气的少许变化,她什么变化都没有,就像戏子呆板地念一句台词。
“她渡劫失败,已经死了。”她抬眼掸了掸袖口的灰尘,注视着辉光中的尘土,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我是陆久,天长地久的久。”
陆为地,天长地久的地久,没有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