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左右看了看,才发现钱镜已经走了,不由得摇头苦笑一声。“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几步就能到,我这就去一趟。”
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就要起身。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眼中有一道淡蓝色的光一闪而过,同时从他脚底板下面升腾起一股青烟,迅速消散于空中。老人僵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缓过来,轻轻然后揉了揉肚子。
“哎呦,又要去厕所。不喝水就热,喝多了就厕,这鬼天气真要命。”
手搭凉棚快步走,老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去超市买酒的事情。他也不记得自己给人指过路,钱镜从他的头脑中完全消失。
钱镜不会凭空消失,他正站在工地的一角。这里刚好就是沥青马路的尽头,也就是那几块水泥墩子占据的地方。沿着广告牌边缘,有一条土路折向远处,三米宽、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上面有几道清晰的车辙,压的痕迹又深又宽,或许是货车。钱镜朝远方看了看,土路尽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条小河,别的什么都没有。
“呃,看样子不会是个多么好的超市。但无所谓,我只是来打工的,又不是要在这里发展什么事业。既然是活儿,那就不要太挑剔了!”
在钱镜的“社会学分类中”,能挣钱的事情很多,不过也分为好几等。最高的一级叫做事业,那是一种精神上的追求,甚至可以提升到哲学的高度。第二等叫做职业,为的是在获取收入的同时,展现个人的能力、价值以及专业性。第三等叫做工作,稳定地做一件事,努力做好,拿到钱,争取能够发展成职业。第四等叫做“活儿”,也就是找活儿干,干完一件是一件,有了上顿不指望一定就有下顿。
再次整了整肩膀上的书包带子,斜着嘴角往上面吹吹凉气,钱镜迈开大步,走上了没有名称的小路。
时值七月,烈日炎炎,干热憋闷的空气扼着每一个行人,它一边从喉咙中挤出身体仅剩的湿气,一边还恶意地将头颅来回摇晃制造眩晕,一副不搞死人不罢休的感觉。如果说那些开启了空调的地方是天堂,阴凉的地下室是仙境,那么某些人——比如钱镜——毫无疑问正走在建筑物阴影构成的人间和太阳烘烤的灼热地狱之中。
汗水变成水汽,从他的头顶蒸腾而起,形成彩虹般的光晕,摇晃着消失,正如同样摇摆的空旷街道般不真实。他调整下肩膀的斜挎包,向前探探身子,躲在传达室窄小的屋檐下。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对一位老大爷尽情展现魅力。
顺便蹭蹭从传达室窗口漏出来的风扇凉气。
“小伙子你没走错,这里就是。你具体要找什么单位,有个门牌就行。我在这里住了快一辈子了,我给你指路。”
传达大爷抬起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着钱镜。他将报纸放在桌上,布满老茧的手掌撑起耳廓,努力让自己听清楚些。
“我找百喜连锁超市,趁假期去那里打工。我的手机刚刚坏了,没导航就有些迷路,而且也看不到短信里面的具体地址,只有超市名字。”钱镜不好意思地笑笑。
“明白了,打工换个手机,这比我那孙子不干活还只会要钱强多了。”老大爷大概是听明白了,他手臂一挥,非常坚定地指了个方向:“那边是东,然后有条向北的路。你走过去就能看见超市。那里一直缺人手,肯定在招工!”
“太好了!谢谢您,您可帮了大忙了。”钱镜长舒了一口气。他什么都还好,就是有个“城市路痴”的毛病。只要是在城市里,周围都是建筑物构成的“丛林”,他会慢慢变得晕头转向,然后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而且在室内时路痴问题要更加严重。只有靠着手机导航和频繁向人问路,钱镜才能待在正确的方向上。之前一直很顺利,直到手机因为没有高温补贴而彻底罢工为止。
没有导航已经够要命了,而这一次,似乎是受到酷热的影响,路痴发作的速度比以往更快。只不过是五分钟,他发觉自己仿佛突然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刚才还是高楼大厦的城中心,猛然间好像到了郊区。
沿着老大爷手臂的方向,双车道沥青马路在东面三十米的位置画上了终止符,几块画着红白条纹的水泥墩子路障横在中央,再向前只有还没施工的泥土地。道路一边,也就是钱镜所在的人行道上是个建筑工地,广告牌形成的高墙挡住了视线。从花花绿绿广告上可以得知,里面应该是个商业综合体,就是能吃能买能玩儿的那种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