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年挥着手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怕是不知道,你那位老师自打入了御史台之后便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这才几个月时间,咬了七八名官员,弄的人人避而远之。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老师他这是为什么?”
林觉皱眉道:“二伯,方先生是我师长,你怎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辱骂他?这让侄儿如何自处?”
林伯年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放缓语气道:“我告诉你,严正肃和方敦孺这次进京便是要搞事的。据说他们正在酝酿什么变法。皇上被他们迷惑的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想要立威夺权,自然是要大肆的折腾一番。我三司衙门是个软柿子,他们自然是要从我们这里下手了。”
林觉摇头道:“二伯,你冷静一下。不要意气说话。到底你们三司有什么错处。如果是吹毛求疵的话,皇上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公道自在人心,朝廷上下百官也都会说话的。”
林伯年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事情当然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严正肃确实查出了三司衙门的很多问题,这些也自然不是什么吹毛求疵。朝廷这几年财税连续减少,三司衙门难辞其咎。征税不力,研判对策不力,未能尽到职责。这还罢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使用拨付钱款的问题上。因为钱粮收入减少,原本铺张浪费的各项开支本该由三司衙门预警并按照计划缩减,但三司衙门没有做到。僧多粥少,税收年年减少,支出却增加的厉害,形成寅吃卯粮的恶劣局面。
三司衙门做出的应对也很有问题,为了尽量控制赤字,他们固然也要有所取舍。按照一般原则,钱款的拨付上,一些非紧急必要的拨款会被削减,而干系到国计民生的事情却是绝对不能削减动摇的,因为那会动了大周根基。譬如军队的钱粮拨款,譬如灾民赈济的钱粮,譬如疏浚河道筑坝屯田的事情,譬如干系稳定的平仓购粮的钱款等等。
可三司衙门做出的应对是不是按照轻重缓急和重要性的原则,而是在张钧的示意下,几位官长约定俗成的形成一种不得罪上面,只克扣下面的稳妥办法。譬如,为太后养老而修建的艮园的钱款,要花费几百万两银子。在钱粮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建议暂停此项钱款拨付。但他们不,他们全额拨付这笔银子,便是为了让太后和皇上高兴。他们知道,下边的可以得罪,上面的绝对不能得罪,这样他们的地位便不会动摇。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不少,严正肃何等精明之人,就算他们掩饰的再好,还是被一笔笔的查了出来。这便是今天朝堂上被参劾的缘由。
“林觉,你还不知官场艰难,很多事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就拿我三司衙门而言,虽说掌管我大周钱粮赋税,看上去是个权力很大,富得流油的衙门。然而,真正的情形是,三司衙门其实是最受气的衙门。人人都以为你有钱,什么事都来伸手,朝廷一年税收不过六千多万两银子,看上去是个很大的数字,然而你想想,我大周有多少地方要花钱?分散到每一处,其实早已捉襟见肘。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银子的你不给,他们便嫉恨你,便会背后捅刀子。一旦你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便会吃不了兜着走。你说,这能怪我们么?”林伯年叹息道。
林觉想了想,决定暂不告诉林伯年昨日之事。虽然自己似乎应该对林伯年坦诚,但不知为何,林觉对林伯年的不信任感越来越强烈。特别是来到京城之后,总感觉林伯年骗了林家。他并没有全力经营在京城的关系网,拿了家族的银子似乎都用于私人享受了。对自己和林有德大考的事情也没有发自内心的重视。和林伯庸比起来,林伯年这个家主显然不称职的多。
“二伯,大考还得等放榜才知道。我此刻说考的好不好都是无用。总之,我已经尽力而为了。能考上自然是最好,考不上我便做买卖去。我在京城也开了个买卖,反正饿不死我便是。”
“怎能抱着这种想法?考不上要继续考,我是看好你的。你开的那剧院什么的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是不喜的。听说你跟望月楼那女子有些不清不白,这可不好。你还没成亲,跟一个从良的戏子不清不楚的,岂非是不珍惜自己的名声?少年人不要沉溺于女色,要积极进取才是啊。”
林伯年板着脸说出了一番冠冕堂皇之语,不知为何,林觉听着他道貌岸然的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便想起了那日第一次来府中拜访时见到的林伯年的几名年轻的妾室。林伯年也五十多的人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情干了不少,但说起这些训诫人的话来,倒也面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
“二伯训诫的是。不过谢姑娘是个好姑娘,品行做派无可挑剔,不是二伯所想的那种人。”林觉道。
“罢了罢了,你自己心里有些分寸便是,你也是大人了,二伯也不想惹你不快。唔……过几日我去打听打听你和有德大考的情形,或许能提前知道些消息。不过这些事其实你老师该为你操心的,但据我所知,他好像也并没多么上心。你这个老师啊,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林伯年皱眉道。
林觉低声试探问道:“二伯是不是跟我老师有什么纠葛了?我听着二伯好像对方先生有些不满呢。”
“我对方敦孺不满?我倒是想跟他搞好关系来着,可是人家鼻子翘得高高的,根本不搭理我。他是你的老师,如今又是御史中丞,我能不想跟他处好关系么?可是你这个老师简直是六情不认。哎!我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说起来我就要生气。”林伯年手指敲打着桌子,情绪激动了起来。
林觉终于能确定,林伯年和方先生之间确实有了纠葛了。
“二伯,到底怎么回事?说给侄儿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