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公子们交头接耳议论道。
林觉冷眼看着众人,沉声道:“这是我提出的条件,人梁王府还不肯呢。这其实就是变相的以产业抵押向梁王府借银子而已,梁王府凭什么要借给咱们一笔巨款?借钱不用给利息的么?说什么高利贷?现在你想借高利贷,又有谁敢借给咱们?”
众人皱眉噤声,各怀心事。
林觉继续道:“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方案,不为别的,只为了保全我林家的产业。五年时间,完成我林家的自我救赎。每年五十五万两银子,这确实是个很庞大的数目。但是,当此之时,我们不咬紧牙关,不艰苦奋斗五年,又怎么能保住我林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这份家业?我林家经此一事之后,每个人心里都要明白一点,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懒散,那样毫无作为了。现实逼着我们去拼搏,否则我林家就要在我们这群人手里衰败没落,最后分崩离析。那样的话,我们都是林家的罪人,将有何脸面见泉下林家先人。我们要让世人都知道,无论什么打击都休想击倒我们林家人。这五年,忍辱负重,拼着脱三层皮,拼了形销骨立又当如何?只要挺过去,我林家将迎来所有人的尊敬。荣而不骄,损而不馁,这才是我林家子弟骨子里该有的血性!”
厅中雅雀无声,但每一名林家公子的眼睛不知在何时起变得亮晶晶了起来。身体里原本那慵懒流淌的血液也突然加速,变得迅若奔马,变得火热澎湃。是啊,倘若这五年时间能完成这次救赎,那将是怎样的一个场面?所有林家人都可以挺着胸膛告诉世人和后世林家子孙,在林家最危难的时候,你们的叔伯父辈拼死一搏,守住了家业。那是何等的自傲。
“啪啪啪!”林伯庸带头鼓起掌来,他也激动的眼角泛泪。多少年了,林家众人已经被安逸和平庸打磨的失去了血性。现在或许是重新激发起林家血脉中的坚韧和血性的时候了。而眼前这个三房庶子,正是他图醍醐灌顶一般的点醒了众人。想想以往的岁月,林伯庸感慨万千,后悔不已。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醒悟过来,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眼前的这个林觉。林家的未来或许在林觉身上了。
“说得好,林觉,你说的对。此时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林家产业没了,林家的基础也就没了,林家这座大厦就要倒了。我们也都没脸去见先祖。想一想我林家先祖们,数百年前,他们披荆斩棘宵衣旰食,洒热血,流血汗,经历了多少苦难和风浪。唐武帝之时,打压世家豪族,我林家先祖为了保全林家众人,不惜慷慨赴死,换的后代平安。多年来,我林家经历了风波颠沛,一路走到今天。这其中多少代先祖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到了我们手里,我们怎么能毁了这一切?二弟一定要救,林家也不能倒。林觉提出的这第二个方案正是我林家在此刻最需要的,任何的后路都没有,我们必须要苦熬这五年,必须将林家产业完全拿回手中。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我林伯庸在此立誓,倘若五年后不能完成这件事,我便自溺于西湖之中。死后以黄土覆面,因为我无颜见泉下先祖。”
林伯庸站在那里,浊泪滚滚,对着林家众公子颤声慷慨而言,情绪激动之极。林家众公子也受其感染,每个人都红了眼眶,咬牙握拳。先祖的荣光,众公子耳熟能详,引以为傲。现在,林家再次到了衰亡的关头,他们无法逃避责任,他们必须站出来,必须摒弃一切杂念。
“爹,五年之后,倘若不能完成目标,儿子陪您一起跳西湖。”林颂大声叫道。
“林润也陪爹爹和二哥一起跳湖。”林润叫道。
“我也跳!”
“我跳!……”
众人一片叫嚷之声。
林觉苦笑无语,怎么好好的一次鼓劲和说服变成了发誓跳湖的自杀大会了。
“大伯,诸位兄长,跳湖容易,但一死了之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咱们要想的是如何完成这个目标。一年五十五万两银子,这确实不容易。这是我林家每年收入的三倍。在经营上要多下功夫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我心里有些计划,但现在也不必细说,之后我们再详细计议。现在我要问诸位的是,你们同不同意这第二个方案?”林觉高声道。
“老夫同意!”林伯庸沉声道。
“我同意。”
“我们也同意。”
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点头道:“好,既然所有人都同意了,那么明日我便带着大伯去梁王府定下协约。这件事便再无反悔了。”
“林觉,就按你说的办,谁也反悔不了。今日之事已成决议,明日我跟你去见梁王,定下协约。”林伯庸沉声道。
林觉点头道:“好。”
林润忽道:“二伯是家主,要定这个契约需要家主许可。这是我林家的规矩。可是现在见不到二伯,时间又紧迫,该怎么办?没家主点头,这契约怕是不成呢。”
林伯庸皱眉沉吟道:“也是,应该告知伯年一声。他是家主呢。”
众公子瞪着眼无语,心中均想:二伯这个家主没做出什么好事,反而给林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这个家主怕是不该继续当下去了吧。倘若还赖在家主位置上不下去,那简直让人寒心了。
林觉伸手入怀,取出了那枚象征家主身份的扳指递给林伯庸。林伯庸惊愕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林觉道:“二伯交给了我,说他不胜任这个家主,他要卸任家主之位。我其实也觉得二伯不适合再当我林家家主,毕竟犯下重大过错。所以我便接了这扳指。现在大伯来了,我想,林家上下,现在最适合当家主的还是大伯。请大伯重新回来执掌林家事务吧。”
林伯庸愣愣的看着那枚扳指,神情很是复杂。众公子也都默默无声的看着。林伯庸重回家主之位虽非众望所归,其实也是可以的。但他在任上虽然比林伯年好些,但众人在林伯庸任家主的期间都留下了许多并不美好的回忆,所以心情也都很微妙。更何况,此时此刻的林家,面临巨大的压力,谁当家主,那都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谁当家主,都是一场煎熬。
(二合一)
林伯庸皱着眉头沉吟不语。他也没想到要花这么大的代价。二百万两银子,林家全部家当全卖了,倒也是能凑得起的。但是之后呢?林家还是林家么?虽然兄弟情深,但这干系到林家存亡的关头,他也不免犹豫。
“诸位兄长稍安勿躁。此事并未成定局。不过是提出来让大伙儿商议定夺罢了。”林觉沉声道。
“不用商议了,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这不是毁了我林家么?”林颂摆手叫道。
林全点头道:“就是,兄弟,你这回这计策怕是不成。”
林觉冷目扫视林全,沉声道:“大哥,你还是这么不长进。”
林全一愣,居然没有还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下去。他在林觉的眼睛里看到了威胁。他现在特别怕林觉,他不敢再招惹林觉。
众人还在吵吵不停,林觉抓住茶盅在桌上顿了顿,沉声喝道:“都安静些,听我一言。”
众人不情不愿的住了口。林觉沉声道:“眼下除此之外别无二策。代价大,那是因为二伯的罪行太重,非此不可以救人。其实你们想想,二伯若是被定罪,必是要问斩的。而且还要罚没十年漕运运银,这便是一百万两银子了。事实上只是拿一百万两银子买二伯活命。若不额外拿出这一百万两银子,咱们林家便是个人财两空的局面,现在起码人是可以救出来的。”
“那又怎样?人活着,钱没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林頌叫道。
林伯庸冷声喝道:“林颂,再嚷嚷便给我滚出去。好好的听林觉说完。”
林颂低声嘀咕着什么,却也不敢再多言。
林觉继续道:“我林家的祖训要求我们祸福相依,眼下正是林家罹遭大祸之事,此时此刻,救人乃头等大事,此乃践行祖训之举。人活着,什么都好办,人没了,便再也难以复生了。将心比心,你们何不想想,倘若此刻在大牢里的不是二伯,而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位。你们是希望阖家上下齐心一力不计代价的救你,还是希望大伙儿因为要花钱便放任你去死?”
众人皱眉不语。林觉指着林颂道:“林颂堂兄,倘若是你,你心里怎么想?你希望家族放弃你么?”
林颂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却又知道那样的话说出来其实不可信。只皱眉不语。
“谁要是不希望家族救你,可以出来说话。当场立下字据,将来你出了不管什么事,林家一概不予援手,任你自生自灭。谁可出来说话?”林觉高声环视众人问道。
谁肯出来说话?谁也保不齐会遭遇什么事情。而且听林觉这口气,怕是没什么事也会被他弄出什么事来。
“既然大伙儿都不希望家族弃你于不顾,我们又怎么能抛弃二伯?林家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放弃。我说的对不对?”林觉道。
无人回答,只有林伯庸苍老的声音给予了回应:“林觉所言甚是,不能放弃。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在,什么都有可能。人没了,便不可复生了。”
“多谢大伯。看来只有大伯和我是这么认为的。也罢,我再来细细的分析给大伙儿听。且不论祖训大义,只就事论事。你们都说这二百万两银子会让我林家倾家荡产。我承认,倘若这二百万两银子要凑出来,我林家船行,码头,船只,田亩,店铺怕是要全部变卖干净才能凑的出来。我林家几乎便等同于覆灭。因为所有人都失去了产业,也失去了工作。不仅是我们,我林家雇佣的数千人手也都没饭吃了。这确实是个灾难性的后果。但你们想一想,送了二伯一条命,再被罚没一百万两纹银之后,我们的日子便好过么?这一百万两一样会毁了我林家产业。”林觉道。
“可至少……我们还剩下些产业,还能活命。”有人低声嘀咕道。
林觉没有纠缠是谁在说话,只点头道:“说的对,罚了一百万两之后,我林家或许还能留下些财产,但家里的生意必是完了。船行的生意铁定是毁了,为了凑银子,船行码头必变卖干净。剩下的产业也无非是些店铺和城外的田地罢了。这些东西维持一家的开销恐只能勉强,而且还只能是本家数房的生计。但全族上下数百口人怎么办?月例银子也要取消了,旁系族人得不到主家的帮衬,又失了工作,他们怎么办?还有船行码头雇佣的那数千人手怎么办?他们当中有很多是在我们林家做了十几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老人。我们便能坐视不管他们么?”
众人均皱眉不语,林觉说的在理。从现实上而言,也许不该管那些人的死活,毕竟自己都难保了。但从道义情感上而言,确实很难接受。
“林觉公子,老朽斗胆说一句,说的不对您可莫见怪。”管家黄长青拱手开口道。
林觉道:“黄管家请说便是。”
黄长青拱手道:“林觉公子说的都在理,可是罚没一百万两银子都是这般恶劣后果。倘若罚两百万两,情形岂非更加的糟糕?咱们林家上下活着都难了。也一样解决不了眼下的难题啊。我可不是说不救二老爷,我是全力支持救出二老爷的。但能否有个更好的办法呢?倘变卖全部房产生意田产的话,林家怕是会散了架啊。”
“是啊,我们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家主是要救的,毕竟人命关天。然……全部家产捐掉,林家也倒了,到时候……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众公子纷纷说道。
林觉喝了口茶水,待众人议论声稍息,摆手微笑道:“你们担心的我岂会不考虑?大伯,诸位兄长。这件事我已经和我的岳父大人梁王爷商定了一个协议。梁王爷答应我,将以二百万两银子的总价将我林家的船行码头店铺田亩庄园全部收购。这样,我们在很短时间内便可筹措出二百万两纹银出来。”
“……这管什么用?我们谈的是林家上下的生计,产业不卖给梁王爷也自然有人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