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月美所以一点都不同情死者,反而觉得她心太狠,光顾着自己委屈,对不起儿子。
“那何家来人没有?”宁月娥跟妹妹的看法差不多,咂着嘴问,“我记得何小花是隔壁村的,她娘家有四五个兄弟的,侄子们也有几个大了……估计要来闹了吧?”
宁月美说不然哪里会惊动派出所过来?
这个时候的乡下,有事情基本上能自己解决都不会闹到官面上。
公家人出马,显然是难以收拾的那种:“何小花的兄弟跟十来岁的侄子们都扛着锄头钉耙来了,赵学明这边,赵家人也是差不多……到底还是赵家人多,那边何家人怕吃亏,又怀疑赵学明打死了何小花,为了脱罪故意把人挂起来的,所以趁着还在争执的时候,叫个年纪小的牛佬家,悄悄跑镇上找派出所了。”
“真是赵学明打死了何小花?”宁月娥又是吃惊又是厌恶又是亢奋,“赵学明那人人高马大的,手劲儿肯定大,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平时看着他为人倒不像是那种凶起来一点分寸都没有的样子?”
“两夫妻的事情谁知道呢?”宁月美说,“反正赵家这次丢脸丢到家了……也不知道那赵训勤跟上面关系怎么样,要是有人看他不顺眼,现成就是个说他纵容兄弟仗他权势打死老婆的机会!”
宁月娥顿时心动,但想想宁福林之前说的,他们家在新岗村势单力薄,就算揭发赵训勤成功,接下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只能叹口气:“这事情跟咱们没关系,看看热闹就算了吧。”
她们姐妹很快就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灶间的宁光却惊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已经快把挖稻甘衣时的所见所闻给忘记了。
就是宁月美跟宁月娥才说赵学明时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听了一会儿之后,方意识到这个把自己挂在屋梁上的人,是何小花。
从姆嫚跟姨娘的对话里,她听不出来何小花这么做,是否跟她背着丈夫在外头做的事情有关系。
然而宁光心里突突的,总觉得自己当初似乎不该将油菜田里的听闻告诉褚老婆子。
她不安的收拾好灶间,用围裙擦着手,出去问宁月美:“小姨娘,赵学明干嘛打老婆?”
“小孩子家问这些做什么?”宁月美对待外甥女的态度跟褚老婆子差不多,一看到她就拉长了脸,“不知羞耻!”
转头就跟宁月娥说,“大姐,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们重视宗宗,也不能全不管教美头吧?你看看小光,听壁脚不说,还专门跑出来问了!哪里有一点点美头家该有的斯文安静?多嘴多舌的,这还没嫁人呢就弄个跟个长舌妇一样!听到点什么都要凑上去,将来迟早要跟着人家跑!”
宁光被说的满脸通红:“我在里头洗锅子,是小姨娘你跑过来说事情的,又不是我专门凑你们跟前偷听!”
“你看看,还敢顶嘴了!”宁月美越发来了劲,拉着宁月娥的胳膊,激动的说,“现在就敢顶嘴,以后还得了?就算你有宗宗养老,你肚子里出来的女儿,你居然都管不住,传了出去,丢脸不丢脸的?我跟你说,我这是你亲妹妹,所以不计较这个,要是换个人在这里,不给你满村子去说你废物,连个还在念书的美头都弹压不住才怪!”
宁月娥最是要面子,闻言就起身到处找棒槌,骂骂咧咧的,说要给宁光点颜色看。
这时候苗国庆从外面进来,察觉气氛不对,就问:“怎么了?”
宁月美就又跟他告状,说宁光怎么怎么不好,要苗国庆也管管女儿。
苗国庆皱眉,说:“你觉得美头家听那些闲言碎语不好,别跑过来讲不就是了?我们家房子就这么点大,你们在堂屋说话,美头错非不洗锅了,回她房间去,不然怎么可能听不到?”
“她听也就听了,那还出来问?”宁月美不依不饶,“你别老是惯着美头,惯坏了你自己倒霉也就算了,没的叫我姐我嫲嫲我阿伯他们跟着受气!”
苗国庆有点没好气:“你都好意思过来说,我美头怎么就不好意思问了?有本事你倒是别开这个坏的头啊!我没怪你带回我家美头呢还!”
结果这话捅了马蜂窝,因为宁月美立马去跟褚老婆子还有宁福林说,苗国庆认为宁光是“他美头”:“他是上门女婿,宗宗跟小光都跟着阿伯姓宁,要是大姐说小光是她美头还差不多,姐夫姓苗,凭什么这么说?他是不是想让俩孩子回头跟他姓苗去?”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最大的遗憾就是宁福林无子,只能让赘婿的血脉充当宁家人。
而宁月娥在他们眼里一点都不聪明,除了充当延续血脉的工具外毫无用处。
他们一直有个隐忧,就是担心他们两个死了以后,宁月娥压不住苗国庆,到时候宁光跟宁宗会变成苗光跟苗宗。
毕竟宁福林知道一些古代的典故,晓得就是明朝那会儿,有大官就是赘婿后人,结果金榜题名后,头一件事情就是恢复父姓。
要知道那个大官可是母族培养出来的。
宁福林所以不免代入宁家跟宁宗。
这些心情这时候的苗国庆跟宁光当然都不清楚,反正这次宁家闹的七荤八素的,苗国庆一怒之下甚至打算去跳水自杀。
他们这么一番折腾,倒是完美错过了村子里的热闹。
等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回过神来,大骂宁月美没事找事,破坏他们好好的生活时,赵学明家的风波已经落幕了。
由于何小花被公安的人鉴定是自尽,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让宁福林惊讶的是,这个结果出来之后,何家人居然也就没闹了,老老实实的回去了隔壁村。
“这事情绝对有问题!”宁福林在家里跟褚老婆子笃定的说,“何家那些人都是蛮不讲理的,就算赵家人多势众,他们那边壮劳力也不少,女子还死在了这边,哪怕不是赵学明弄死的,到底是被赵学明打了之后才想不开的,俗话说人死为大,何家怎么可能连个说法都不要?这事情传了出去,何家其他女子怎么做人?”
不说非让赵学明去坐个几年牢,至少也会要点赔偿,逼着赵学明当众三跪九叩的赔礼道歉敬茶才对啊!
褚老婆子倒是心平气和,脸上还有点淡淡的笑意:“这要是他们家女子没错,那他们当然不能善罢甘休!可要是他们家女子有错在先,别说是自己悬梁的,就是被打死了,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番话宁光起初不知道,还是过了几天后,出去玩的宁宗流着鼻血哭着跑回来告状,才知道他把这话去跟赵建国学舌,然后被赵建国打了。
心肝宝贝挨打,宁家人当然不干。
然而褚老婆子亲自登门兴师问罪,却被赵学明拿锄头赶了出来,狼狈不堪的跑回家拴了门,才跳着脚在院子里骂赵学明一家不得好死。
发泄了一通之后少不得又要迁怒宁光。
说都是她没照顾好宁宗,不知道拦着点宁宗别出门吗?
宁光垂着头好一会没说话,等褚老婆子消停点了,才低声问:“太太,赵建国姆嫚的死,是不是跟您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