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离开之后个把小时的样子吧,就独自提着钓竿跟猪草框子过来找宁光了,“这两条死黄鳝哪里来的?你刚才说我们是不是找你要黄鳝……有人跟你要?你没给,挨打了?”
宁光瞬间被激怒:“你把我的黄鳝弄死了?!”
她抬头一看,之前还劲头十足的黄鳝已经硬邦邦的了,近前还能闻到一股子臭味,要不是赵建国从小捉鱼摸虾的事情没少做,不是很在意这些,决计不肯拿在手里。
“你把它们搁大太阳底下,这都多久了,还能不死?”赵建国无语的说,“我专门弄死它们做什么?这个黄鳝啊小龙虾啊之类的,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几兄弟,随便出来走一圈,想要多少没有?干嘛贪你这两条?”
将死黄鳝扔在地上,指了指,“这种也不肥,要是我弄起来的,保准扔下去,还嫌浪费我诱饵呢!”
“你说的倒是大方。”宁光冷笑,“可你妹妹她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她们还说我就是收了你们家兄弟的钩子上的黄鳝,要我还给她们呢!”
想到之前赵琴骂自己的话,实在觉得气愤,忍不住又道,“而且还说我不下蛋……这简直就不是一个美头能够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你家婶婶什么的成天在背后编排我,她才学了去!”
“……”赵建国闻言,有点奇怪的看着她。
过了会儿,见宁光还是气呼呼的,才说,“你不知道吗?”
宁光皱眉:“什么?”
“最近村里都在传你中考体检的时候查出来不能生。”赵建国有点为难的样子,但还是说,“所以你太太他们主动降了彩礼要求……村后那个带孩子的鳏夫,正找人探你家太太牙牙的口风,看能不能娶你呢!”
宁光整个人有片刻的呆滞,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村后的鳏夫她知道,这人早年好吃懒做,叫阿伯姆嫚操碎了心。
拖到很大年纪了,才用近乎购买的方式弄了个边疆地带来的老婆,结果到手之后发现老婆智力有问题,生下来的大儿子也是个脑子不清爽的,按照政策再生了个小儿子倒是正常人,可老婆在小儿子没满周的时候就去了,撇下来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给他。
这人当时闹着要去跳河,说日子没法过了。
那会儿刚好赵训勤取代宁福林上台,正要做政绩,就给他弄了个扶助名额,号召村里帮忙安葬了他老婆,送了一堆吃的喝的,好说歹说软硬兼施,才叫人负担起当爹的责任。
就算这样,他们家俩孩子身上也始终都是脏兮兮的,出门在外被欺负了也没人管……不过可能到底是男孩子的缘故,倒不像宁光这种被欺负了就越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俩兄弟在村上打架是把好手,而且越长大越有混不吝的意思。
碰见疼孩子的大人吃了亏,转头就朝人家玻璃砸石头,趁晚上跑门口屙屎,将农药拌饲料扔牲畜圈里……被人找上门去也不怕,反正就是不弄死他们就卯上了!
赵训勤为这家人家焦头烂额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劝族人带头不要招惹他们,这才平息了事端。
那鳏夫的年纪给宁光当爹都嫌大,居然起这样的念头不说,而且他们家那个情况,宁光要真过去了,摆明了就是做牛做马还要被父子三个凌虐的!
宁光会过意来之后,只觉得一股子寒气都冲到了头顶,整个人在大太阳底下不住的打摆子。
“虽然没孩子的人家肯定不会要不能生的媳妇。”赵建国对她这种反应也是理解,叹口气说,“但鳏夫家肯定不行,要不你还是跟家里求求情,看能不能换个人敦厚点的?他们家其他不说,就那俩孩子就不是省油的灯,训勤堂叔提起来都头疼!那鳏夫更不要讲,游手好闲的,你过去一准儿得养他们三个。”
还得挨揍。
“……我没有不能生!!!”宁光深吸口气,忍住泪,急速思索着要怎么改变困境,“你也是中考体检过的,会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检查能不能生的事情?!再说那些不能生的人往往都是脸色蜡黄看着就摇摇欲坠,我哪点跟她们像了!?谁知道家里的家务都是我在做,要是身体有问题我还做的过来?之前小霞阿姨在家里家务做不来,还不是一样生了安怡!说这话的人根本就是存心害我!”
她也有这么大了,知道一旦落下不能生育的下场,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致命的。
这会儿顾不上害羞,急切的辩解,“肯定是有人在害我……刚才赵琴骂我的话,一听就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她胡乱擦了把脸,抓过赵建国帮自己弄过来的猪草框子,哽咽着朝家里走,边走边说,“我要回去告诉我太太,让太太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坑我?”
赵建国说村里人都在说,可见事情已经闹大。
这个她自己是收拾不下来的,必须找褚老婆子。
虽然知道褚老婆子未必心疼自己,然而不能生的美头,能要的彩礼跟能生的美头是两回事。冲着这一点,褚老婆子就不会袖手旁观!
赵建国静静目送她离开,眼中情绪晦明莫测。
这天宁光回去之后怎么跟褚老婆子汇报不说,他回去之后却没上赵亮家吃饭,只说赵学明刚好跟人换班今天也休息,难得父子俩都不上班,正好一块吃个饭说说话。
赵训勤对他们父子还是很关心的,闻言当下拦了赵亮,不许他打扰。
“阿伯,训勤堂叔那边,最近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天热,父子俩都不想做饭,从小店买了两个凉菜,打了点白酒,一边喝一边聊着天。
聊了会儿,看周围都安静了,赵建国才轻声问,“别又是那种哑巴瘸子瞎子或者一大堆亲戚要养的吧?”
提到这个赵学明刚刚松快了点的神情顿时又垮了下来:“都是你姆嫚那个贱人!”
“阿伯,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你就我一个儿子,以后养老肯定是我跟你儿媳妇。”赵建国皱眉打断他接下来的发泄与咒骂,暮色下他脸色混沌不清,只一双眸子,亮若妖鬼,缓缓说,“要是儿媳妇是残废,又或者你亲家那边一堆事情,我们能有多少心力顾上你?要是为我自己,我倒是好将就……可是我得为你想!姆嫚不在了,你可是我最亲的亲人了啊!”
这话说的赵学明心里十分的熨帖,但又觉得为难:“我也想给你建栋楼房,风风光光的访个好儿媳妇回来,可咱们这家底……唉,要不我去城里打工?听说那边给的工钱比化工厂多。”
前段时间,父子俩对于今后的生活还很乐观。
觉得有了化工厂的工作后,日后肯定会迅速好转,不至于说让赵建国娶不起老婆。
谁知道时代不同了,他们这个偏僻的镇子上的化工厂都要招工了,何况城里呢?
去城里打工的人赚的更多,去化工厂的人也好些,还有倒腾什么种植啊什么贩卖啊各种生钱的门路跟雨后春笋似的。大家都在“发财”,大家都在埋头苦干,相比之下,赵学明父子从前穷,现在还是穷,并且日后在婚姻的市场上,也不见得能够有什么优势。
毕竟b超在宁光出生那会儿就有了,计划生育之下,有条件勘查胎儿性别的人家,不知道流掉多少女孩子,就为了生个儿子。
这种情况下,虽然美头还是不受待见,其实在乡下,总体来说,美头始终都是不愁嫁的。
赵建国如果不挑剔,凭着他长的高大魁梧家里又没什么拖累,还能说个不怎么样的。想挑剔,那真没资格。
“阿伯,去外面太辛苦了。”这会儿听着父亲的话,他心里嗤笑了一声,他这阿伯自从老婆死了之后就一蹶不振,之后又是酗酒又是赌钱又是游手好闲的,在村里,有赵训勤等亲戚看着劝着,有他假扮孝子不时哄着,好容易才趁着化工厂招工的机会扭转过来,要是去了城里,谁知道会不会故态复萌?
到时候……别说给他攒钱了,一准是个需要倒贴钱的累赘!
赵建国可不想冒这个险,当下就痛心疾首的说,“你把我养大到现在够累的,我怎么忍心你为了我再继续累死累活?”
赵学明心情激动,正要说什么,却听儿子突兀道:“要不……你看宁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