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常常瞪人的眼睛,此刻也暴突着,好似对这一笔飞来横祸满心怨恨。
“死绝了,搬回去吧。”她直起腰,掏出丝帕擦了擦手。
曲国舅有个皇后姐姐,目中无人,常常当街纵马,惊扰百姓,朝中也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野蛮。
谁能想过他竟然就死在纵马上?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这样一来,画舫沉水一案,就更难找出背后的主使者了。
秦长安的眼底染上一抹凝重,走过那头骏马的时候,却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她狐疑地望了一眼,天桥下没有花草,更没有往来女子,只有几个威武的捕快在办事,哪来的花香?
她驻足,骏马依旧不安地踏着步,喘着粗气,好似很亢奋……
想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她随即转身上了轿子,突然天色转暗,她摸着自己的左腿,冷声说。
“白银,让轿夫快点,又要下雨了。”
一场雨后,想必天桥下的那些血迹,也会被彻底冲刷干净。
曲国舅一死,大快人心。
秦长安前脚刚走入屋子,雷声哄哄,狂风大作,两天连着下两场大雨,在北漠简直是太稀奇了。
天亮后,雨势渐渐小了。
明遥望向面前那紧闭的房门,如今已经是晌午,秦长安向来勤勉,很少散漫懒怠,她也会赖床吗?
床上的女子依旧睡着,只是脸色憔悴,她在梦中烤着火,暖烘烘的火焰让她心生惬意,嘴角漾起一抹笑弧。
张开双臂,她贴着那暖意的来源,小脸蹭了蹭,舒服地叹了口气。
明遥垂眼,望着怀里的女人,抱到她的那一瞬间,让他怀疑他抱到的是个冰块……白银说她每到来月潮的时候就不能出门,整日窝在床上,不许有人打扰。
当她冰凉的秀足贴上他的小腿时候,他不禁下颚绷紧,压下那阵钻入肌肤的寒意,把她抱得更紧。
他的手掌从她微敞的里衣下摆探进,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从手心衍生出来的温暖,化解了她小腹绞痛的不适感。
她睡得更沉了。
明遥眸色渐深。她从来都活力满满,毫不娇弱,充满斗志。
他喜欢的是她一贯生机盎然的模样,宛若剑兰,有着尖锐而耀眼的光芒,就连生气的怒颜也美的惊人。
可是此刻的她,却宛若猫儿窝在他的怀里,绵软无力……似乎连身上的芒刺也全都拔除,就只是一个……。一个女人而已。
他不喜欢一切柔弱的东西,太弱的话,会让他视作废物。
明遥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奇怪的是,正因为她此刻的柔弱和毫不设防,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切被她需要的。
即便,他给的只是男人暖阳般的体温而已。
“郡主可真能睡呵。”当她悠然转醒,已经是傍晚时分,耳畔一道带笑的男性嗓音,似真似幻地飘来。
她眨了眨几下美眸,终于恢复了清醒,也看清了床上多了个男人。他只着里衣,衣裳略微凌乱,两人贴的密不可分。
“谁让你进来的?白银呢?”她已有发怒的趋势,火气不小。
“来月潮的时候,女人脾气都这么差?”他眉头微蹙,眼底一片讽笑。“过河拆桥。”
秦长安这才察觉小腹上贴着他的手掌,她一整晚没睡好,方才四肢暖融融的,难得让她睡得天昏地暗,醒来腹内的疼痛缓解不少。
“这么生气?因为我撞见了郡主最不堪一击的一面?”他见她横眉冷对,又要发火,嘴角的笑意更深,指腹轻轻滑过她眼下的微青,嗓音低哑。“我从未见你这么累过。”
她哼了一声,明遥很聪明,他倒是深谙其道,硬的不行来软的。
两天前不欢而散,他估计猜到她不喜欢他的强势和霸道,转而用温柔一面来攻破她的心防。
毕竟天底下,没有女人会讨厌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你很适合暖床。”她挑了挑眉,拉下他的手指,眼神漠然。“阿遥,一码归一码,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说过不许你再进我的房。”
“郡主的话我怎么敢忘?”明遥又在笑了。
她懒洋洋地顺着他的手望过去,碎玉圆桌上竟然摆放着一把琴?她坐起身来。
“哪里来的琴?”
“在库房里,不知是谁送给郡主的,是一把好琴。”
她的眼底闪过狐疑。“你真要抚琴?”
他轻笑:“在曲国舅的生辰上,我砸琴之后,就再也没为任何人抚琴过了。”
“言下之意,就算搞砸了我也不能怪你咯?”她眯起美眸,这男人,城府真深。
“搞砸了不至于,至多是手生疏了。”他轻描淡写,一身云淡风轻,似乎很有自信。
她挥挥手:“快去吧,我可等不及了。”
明遥下了床,坐在桌旁,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察觉到某人的眼神过分专注,一抹笑意在黑眸中无声绽放。
秦长安锦被下的拳头无声收紧,她倒要看看,明遥还能耍什么幺蛾子!
他一袭白衣,黑发垂腰,两种最素净的色彩在他身上交织着,他垂眸抚琴,眼眸温润,盛满月光,一时间宛若谪仙。
曲子不是没听过的,是流传百年之久的《凤求凰》,琴音绕梁的瞬间,她眼中的明遥,跟众人口中的明遥,竟然惊人的吻合起来。
是她多心了吗?是她怀疑错了?
“如何?”一曲完毕,他淡淡睇着她。
“所谓北漠一绝的琴音,也就这样嘛,马马虎虎。”秦长安故意这么说。
明遥不急不恼,放下古琴:“郡主懂音律吗?”
“一窍不通。”
他点头,悠然自若。“那就怪不得了。”
她顿时沉下脸。“说我不识货?”
“不管郡主是否满意,当初你说只要我愿意在你面前抚琴,就可以进屋。”
秦长安别过脸,听着明遥的声音,就无法抑制内心的那股烦闷。
“郡主,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珍珠端来了晚饭。
“这里有我就行了。”明遥说。
他看了看都是清粥小菜,他向来高高在上,从未关注过每月有那么几天,是女人的小小劫难。想必,她窝在屋子里闭门不出,身体不适,手脚寒凉,小腹胀痛,而且……食欲不振。
在她接过他手里的一碗粥时,她徐徐问道,眼神有着不明的情绪。
“面对曲国舅是对牛弹琴,那对我呢?”
身体不舒服,还不忘试探他?防心真重。明遥微敛森眸,他轻笑。“我不会对曲国舅弹<凤求凰>。”
这算什么?告白?谄媚?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别光吃粥。”他给她拨了点清爽可口的菜肴。
低敛的眸光有着浅浅笑意,毫不设防,仿佛他的这些动作和情意,全都是发自肺腑,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看着他宛若一头温顺野兽的模样,心中深处不由地为之一动,没来由地冒出恼火。
“曲国舅死了,就在今天。”她当着他的面说,笑也不笑,声音冷极。
“死的好。”他头也不抬,给她夹了一筷子香喷喷的炒蛋。
她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喝粥咀嚼,若有所思。吃完了,又如冬眠的动物,懒懒地躺回被窝。
明遥随意吃了些,很快躺在他原来的位置,见她不再驱赶他,心中欢喜,双臂无声圈住她。
抬起下巴,她眸子清冷,有着威慑,他却还不松手,还很理直气壮。“明明刚才郡主抱得我很紧。”
蹬鼻子上脸吗?!
明遥唇角含笑,当她清冷的眸子专注地投在他身上时,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子,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他想要她!
想抓住她凝视的眼神,抓住这个原本犹如天际明月般遥不可及的女人,让她软化在他的怀里,为他燃烧。
“这么喜欢暖床,我就成全你。”她恶性作祟,冷冰冰的裸足钻入他的里衣内,胡乱磨蹭一番,直到脚心有了淡淡暖意,她才满意了。
正在她要把秀足抽回来,他却突然扼住她纤细脚踝,将那柔嫩足心贴着他的小腹,顺着他毫无赘肉的身材,缓缓往下拉——
秦长安陡然撑大美眸,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想推开他,他却将她压制的更亲密。
“郡主难道不知道,女人的玉足也能让男人快慰?”
她彻底呆住,这些淫靡的花招,可不就是小倌倌才会教的杀手锏吗?这家伙男女通吃?
“若还怀疑我,等你过来月信,我们再试试别的招数。”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将惊惶灌入了秦长安的身子。
“还不放开我!”她低喝道。
明遥最终还是没有松开。
她嫌恶地反复擦拭自己的足心,气的胸口起伏不平,顺便把他踹下床。
他浑身畅快,说着风凉话。“原来郡主也会脸红。”
“滚出去!”她将枕头砸向他。
他闪开了,眼梢抬笑:“不要我为郡主暖床了?”
她咬牙冷笑:“如果你想试试我新研发的毒药,大可留下来。”
明遥没再拔虎须,一路憋笑,走出房间的时候,才抑制不住轻轻耸动的双肩,这丫头……也该让她吃一次亏了,几度让他在关键关头禁欲,只给看不给吃,他自制力再好,也不想再这么忍下去。
只可惜,还是轻饶了她。
虽然今夜的体验很新奇,但他还是不太满足,只是宣泄了一回,体内还有残余的燥热情欲。
一回,怎么够?
他迟早要在她身上多讨回来。
{}无弹窗屋内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她没穿要外出的明艳衣裙,身穿月牙白的上衣,粉色长裙,青丝以金边福纹的锦带随意绑在脑后,看似随性,却又有着独特的雅致。
“上回的事情,是我太贸然了,我不知道明云已经……”她蹙着眉头,眼底透着真挚,“节哀。”
明遥态度软化,嗓音还藏着一丝紧绷。“郡主特意来道歉的?”
“原本就是我做错了,道歉也是应该的。”她不假思索。
他静默不语,眼神却柔和三分,跟她相处三个月,了解的她越多,就发现她深的他心。
“明云出事的时候,你还在小倌倌里,想来没有好好祭奠她。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枉死,一个人孤单上路,挺可怜的。我让人准备了点香烛纸钱祭品,也算尽尽心意,你看如何?”
不知为何,他心里陡然一动,脱口而出。“好。”
白银和珍珠在后院里布置了供桌,摆放了各种牲礼素果,满满一桌,毫不含糊。
香烛点燃,焚烧纸钱的气味熏人,只是明遥不曾在她淡然的容颜上看到一丝反感和厌烦,她的眼神清冷如雪,却又最能安抚人心,带来宁静祥和。
“阿遥,明云的最后一程,你这个兄长送送她吧。”她把最后一叠纸钱留给他,缓步离开,想着也许明遥有些心里话要说,她不适合在场。
他将纸钱掷入火盆中,火光摇曳,灰烬飘扬在半空中,他只是伫立了一会儿,眸子幽暗,什么话都没说。
下一瞬,身上焕发出来的气质,混合在浓重的夜色里,正邪难分。
长公主萧圆圆派宫里的太监总管送来一面御赐牌匾,上头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妙手仁心”为皇帝亲笔,悬在歇雨楼外,引来百姓围观,一时间再度成为皇城的头号新闻。
药田的药草丰收,秦长安将一半药材无偿提供给黄河泛滥灾区,再度赢得北漠皇帝的称赞,赐予良田百顷。
一顶宝蓝色的华丽轿子,停在花街后的逍遥馆门口。
秦长安走上二楼的一间房内,床上躺着一人,双目死气沉沉,脸上纵横交错的七八道刺痕,把五官全都破坏掉,极为恐怖。
空气里,血腥气还未褪去。
谁也认不出,这就是那个妩媚妖娆,阴柔美丽的夜清歌。
是今天才发生的事。
起因是夜清歌跟一个富商常年往来,被富商的妻子知晓,瞒着出去做生意的丈夫把夜清歌约到他们暗中幽会的院子里,几个野蛮的婆娘压着夜清歌,妒恨的正房拔下发簪刮花了他的脸。
富商回来后,碍于自己靠着妻子娘家发家,派人送了夜清歌一笔银子,彻底断了往来。
“夜清歌。”她低声开口。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嘴角轻轻一扯,却笑的犹如厉鬼狰狞。“郡主很讨厌我吧。为了离开这里,我不得不刻意接近你。如今我成了这幅德行,郡主却亲自来见我一面,是我不曾想过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缓缓转过脸,眼神透着惨淡灰败。“我比明遥早来小倌倌,来的时候才十二岁,是被亲叔叔和婶婶卖到这里来的,只因为……。婶婶发现叔叔对我动手动脚,怕我勾引了她丈夫。正因为幼年穷怕了,如今才太看重钱财,可当我没了脸,有了金山银山又如何?”
她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怜悯,就只是倾听而已。
“明遥来的那天,我在楼上看着,只是一眼,我就知道他会是我最大的劲敌。直到他的脸被毁掉,他再也不配当我的对手,我曾经那么想过。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这样的明遥还能得到郡主的青睐,离开小倌倌——我跟他斗了三年,运气始终不如他。”
“你过去总是跟明遥争斗,斗来斗去,赢了什么?”
夜清歌闻言,心中一片空虚无法填补,那双上扬的妖娆眼眸宛若一滩死水。
“有时候,明明看起来是上天给你的磨难,但并非就不是一个命运的转机。”
他的脸上流露茫然和迷惑:“郡主,你的话真是玄妙,可是我没读过书,不懂。”
“你迟早会懂的。”她将两瓶药膏往他枕边一放,眼神清如水:“这两瓶雪面芙蓉膏,一日涂三次,坚持两个月,至少恢复七八成,疤痕并不明显,扑点淡粉就能遮挡。”
“郡主也给明遥了?”
“你是新伤,他是旧疤,恢复起来的难度不同。不过,他没要。”
夜清歌错愕至极,秦长安给他这么昂贵的药让他震惊,听到明遥曾经有去疤的机会却拒绝更让他震惊,果然,他还是比明遥的境界矮了一截吗?像他,就绝不可能拒绝恢复容貌的机会。
她淡淡一笑,一针见血。“你要的不是我,而是能站在我身边的虚荣。”
这一席话,说的夜清歌哑口无言。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他才再度抬起眼,语气坚决。“郡主,上次跟明遥争吵过后,我一直都觉得不对劲。明遥的眼神我太熟悉了,是冷,是淡,是倨傲,但不是狠,不是毒,不是阴沉。”
她脸色一沉:“夜清歌,你是在挑拨离间吗?”
“郡主认为我走到这个地步,还敢奢望得到你的垂怜吗?雪中送炭多难得,郡主的恩情,我夜清歌此生不忘。”
秦长安挑了挑眉,脸色微乎其微有了变化。虽然不喜欢夜清歌的粉气和妩媚,但他也着实算不上大奸大恶,有此飞来横祸,就够他受得了。
她还真不爱落井下石这一套。
该说的她都说了,寒暄安慰不是她的风格,不愿再多做逗留。
她并不意外夜清歌直到最后还是在挑明遥的刺,他们本就是死对头,没有和解的可能。
思绪猛地一顿,她快走到门口的脚步,又折了回来,目光如炬,熠熠生辉。
“当初明遥得罪的是皇城哪位权贵?”
“是曲国舅。”
她一怔:“曲国舅好男风?”曲国舅在朝中风评很差,但就是没听过有断袖之癖啊。
“明遥曾经写过一首诗,曲国舅认为是在影射他,记恨在心。明遥进小倌倌后,曲国舅就让他去府里赴宴,要他在宴客面前裸身抚琴。,出尽洋相……明遥不懂变通,当场砸琴走人,反而将曲国舅弄得毫无脸面。就这么结下梁子后,有一回曲国舅往他脸上泼了一种水,脸就这么烂了。”
“明遥会弹琴?”
“他可是名震一时的明家大公子啊,郡主。”夜清歌古怪地看向她,“当年他骂对曲国舅抚琴是对牛弹琴,我还以为郡主早就听过他绝妙的琴声了。”
下楼的时候撞见几个粉面秀气的男妓,全都恭敬地侧身让行,他们身上的花香,却压不掉助兴鸳鸯香的独特味道。
她从热闹的小倌倌里走出来,北漠不禁男风,这条宁静的街唯独在夜晚才有了生命力。
站在逍遥馆的门口,远方一阵惊雷轰然作响,突然下起大雨。
那一道轰隆的雷声,却猛地打通了她内心的某一个忽略的事实。
夜清歌说男妓在小倌倌里都要接受各项蛊惑人心的训练,他们身上带香,用的多是鸳鸯香这种助兴的香粉,他们用久了会产生抗药性,但一般人嗅闻到则容易意乱情迷,定力变差。
不对。
上回在听风楼里见过夜清歌后,她百毒不侵自然无所谓,可是晚上见到明遥,他却有点反常的亲昵……她当时没多想什么,让他去泡药水,化解身上的鸳鸯香,而他的确也乖乖去了。
明遥为什么会被鸳鸯香所影响?不该啊。
远方一道惨白的闪电,再度凌空劈下来,震耳欲聋的雨声,将她跟身后的花天酒地彻底隔绝开来。
她的脸上,瞬间没了表情。
停在门口的轿子,很快被瓢泼大雨淋湿,她站了许久,手脚冰凉。
有人冒雨前来,一袭黑衫令他仿佛是黑夜之子,他撑着一把竹骨黑伞,黑靴踩踏在湿滑的青石街上,脚步坚定。
她抬起冷然的美眸,跟对方四目相对,他的眼底没有震惊,却有着一种极其复杂凝重的情绪。
明遥看到的是她一身华服,盈盈走出充斥着淫词艳语的小倌倌,她的容颜逆着光,隔着雨帘,气势不容侵犯,身上的光影交错,第一次让人有着刺骨的胆寒。
“下雨了。”他低声说,将手里的黑伞撑过她头顶,她发上的金钗流苏晃动一下,悉索作响。
她不语,熟悉的眼却透着陌生的距离感。
“我来接郡主回去。”他又说,嗓音有些冷,还有些……淡淡的温柔。
好矛盾。
秦长安抿紧唇,就在他极为自然地跟她并肩而站那一瞬,她的心仿佛被蛰了一下,整个人跳开来。
他的嗓音紧绷压抑,不悦她拉开彼此距离,大步靠近:“怎么了?”
她猛地抬起手,挥落。
“啪。”
一道银光闪过她的眼,他未曾束发的黑亮长发全都为之散开,银质面具落在他的脚边,被雨水大力冲刷着。
这一幕,连身旁的白银都不由地屏住呼吸。郡主一向对明遥诸多照顾,什么时候对他动过手?!
明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脸依旧偏在一侧,黑发遮住他大半张脸,他迟迟不曾转过来,黑色衣袖下的手掌,暗中用力,青筋爆出。
“明遥,大雨天真是来接我回家的么?还是想监视我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她笑得极冷,眼底寒光乍现:“怎么样,还满意你亲眼所见吗?”
他没说话,黑发在风雨中飘扬,只能依稀看到下巴的轮廓,黑伞落在地上,他很快被淋湿。
“我给你了足够的自由,但其中没有窥探我的自由,我以为你明白,原来你不够明白。”秦长安看也不看他面具下的面孔,朝着白银吩咐一句。“回去。”
白银马上打开买来的雨伞,为主子挡雨。
正在秦长安越过明遥以后背示人的身子时,他缓缓地笑,笑声竟听出几分狂妄和渗透骨髓的寂寞。
她短暂驻足,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不是询问,就只是告知而已。
“阿遥,我已经决定帮夜清歌赎身了。”
身后的诡异笑声,戛然而止。
雨越下越大,秦长安却始终不曾回头看他。
小倌倌里的众人原本就将注意力锁在秦长安的身上,门口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当然偷偷瞧着,直到她打了明遥一巴掌,留他一人在大雨中淋雨,满足了他们看好戏的好奇心。
明遥感受到身后几十双眼睛的注目,陡然回过头,黑发狂舞,那狠戾的眸,让人胆寒。
小倌倌瞬间炸裂。
“鬼呀!”
“好丑的脸,妈呀,吓死人啦!”
……。
“您还不睡吗?”白银送来一盅鸡汤,见沐浴过的秦长安一袭白衣,靠着床柱,却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想点事情。”她接过鸡汤,小口喝着,嘴里却食不知味。
从一开始,她不是没发觉明遥身上不少古怪的地方,但随着朝夕相处,这些可疑的地方总是慢慢迎刃而解……然后,她就误以为他不过是个遭受苦难后性子别扭又清高的男人。
外头的雨声渐大,北漠半年难得下一场雨,一下往往有种要把北漠淹没的强劲来势。
“郡主……。”白银指了指门外,门口有个男人的身影,不用猜就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