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温如意的人,是南阳一个早已辞官回乡的左相,他看不过去南阳国君在这些年里的荒唐行径,才重新出山。审视了那些个扶不上墙的皇子,不是好色就是愚钝,最终想起了年少就聪颖过人的十三皇子,但是可惜的是温如意已经是被送到金雁王朝的质子。老左相想必是花了点功夫,打听了已经成年的十三皇子温如意,对他极为满意,于是,暗中拜访了一些过去交好的官员,来来回回将南阳的一些珍稀药材送到温如意的手里,这才搭上了关系,而他则用这些药材赢得了先帝的信任,可以说,那些官员是在暗中支持温如意的。”
“他们保持了多久的联络?”
“整整七年,直到他把你带到靖王府,本王的病症渐渐好转,在先帝面前为他求情,他能够回去的消息,才传到南阳国。老左相和那些官员等了七年,终于等到这一日,在南阳蓄势待发,只是天意弄人,让温如意最终还是死在了异国他乡。”
“那些曾经无怨无悔支持并等待温如意的官员,现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温如意是他们认为最能改变南阳腐朽现状的一个皇子,但此事没成,他们的计划胎死腹中,幸运的是,他们暗中谋划的事,并未走漏风声,至今南阳的昏君不曾大开杀戒。”
“也就是说,这些人还在?”
龙厉转过脸:“你想把温如意送回南阳去?”
“他没死,回到故国是他一贯的心愿,以前的温如意心心念念要回去,如今失忆的凌云还是这么想,或许,这就是烙印在他骨髓里的使命。哪怕他没有了记忆,他还是没变,我想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把他送回南阳,拾起他身为皇子不可避免的责任,至于他能不能从昏庸的皇帝手里争得属于他的那份,又或是他是否可以改变南阳的乌烟瘴气,就是他必须烦心的事了。我希望他顺利,但也不会不顾敏感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助他一臂之力返回南阳,便是我回报当年他试图带我离开,恢复我的自由……”
“只要他回了南阳,你就再也不管他的事了?”
“对,人言可畏,我已经是金雁王朝的靖王妃了,是有夫之妇,就该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
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下颚,龙厉徐徐一笑,眸色更深几许,语调拖得很慢,仿佛一根羽毛骚动着她的心坎。
“别以为来这一招,就可以哄本王再拉他一把。”
“你不是希望我此生再也不见温如意吗?只要他安全无虞地回了南阳,我的所有心思、所有时间,都只能想着你,难道不好吗?”
他高冷地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不生气了。”
“夫君,求求你。”她主动将小脸贴上他的脖子,宛若温顺的家猫,一点点地磨蹭着他,蹭的他好不容易压下的一把邪火,再度噌一声地燃烧起来。
这招太狠了!他完全无招架之力,被她温柔恳切的眼眸一望,他发现自己坚硬的心,彻底地软掉。
有些咬牙切齿,薄怒的俊脸,却再也无法板着。“你这个女人,从哪里学来的这招?”
她的唇边泛出笑来,她果然还是不适合撒娇吗?
“三郎,我爱你,你也是爱我的吧。”
龙厉实在忍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温柔攻势,低下头,狠狠地吻着她。“要是再爱一点,我怕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只因她说喜欢自己,他就一颗心融化成一滩春水,明明知道这很危险,却又异常享受,可不就是成为他先前最为不屑鄙夷的坠入爱河就不正常的疯子吗?!
但即便是美人计,他心里的喜悦,还是不停地扩大。
“因为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可以完成我的心愿,温如意这个人,我一直没有放下,正因为我想要回报他的善意,所以也想在他同样孑然一身、孤寂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要我成全温如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秦长安闻言,笑得更加明媚灿烂,果然,她知道如今的龙厉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因为是她的话,所以他会听。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他无言地看着那个在他怀里笑得甜丝丝的女人,无奈咬牙,想想还是不太甘心,他可是靖王呢,从来都是只有他让别人吃闷亏,何曾自己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这么憋闷过?
那双形状美好的眼睛闪了闪,薄唇勾起一抹笑,他讳莫如深地说。“把肚子里的孩子安安稳稳地生下来,不许让本王在你的临盆之日担惊受怕,心惊肉跳。”
“这我怎么做得了主?”她不怒反笑。
“你必须答应。从明天开始做任何一件事,都要想着腹中胎儿,还有,要想着本王,再也不能任性行事。”
语气还是那么讨人厌的霸道专制,连生孩子都恨不得他要管得彻底,不过她的心里却无声漫出甜蜜的滋味,胜过蜂糖。
“你等着吧,一定给你生个健康的白胖小子。”她豪气地说,成竹在胸地拍了拍胸脯。
龙厉闻言,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俊脸阴沉。“谁说要小子?本王要一个女儿,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秦长安又怒了。“这事我也做不了主!”
他冷淡地开口,眼眸黑幽:“不管,如果这一胎生的是女儿,以后就不用生了。如果是儿子,那就一直生,直到生出女儿再说。”
她彻底翻脸了。“龙厉!生男生女关键在男人,女人说了不算,你懂不懂!”
然而,下面再也听不出龙厉回应了什么话,只是一阵缠绵悱恻的亲吻,相濡以沫,唇齿纠缠,极尽火热,听的人面红耳赤。
大红色的帐内,再也没有针锋相对,一时间,氛围安谧而祥和,甜蜜而美好。
“当初宁王上位,一定让靖王毁掉了遗诏,免得后患无穷。但我认为,靖王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即便跟皇帝是亲兄弟,他的性子是不会相信任何人,四年前他帮着宁王肃清朝臣,将支持太子龙锦的一干人等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帝如今委以重任,但人是会变的,哪一天起皇帝觉得他树大招风,功高盖主,就是他的末日了。你说他,难道不会留着那本遗诏,以此要挟皇帝吗?”
“大哥,有可能他会跟我们站在一起吗?”
康达又深深吸了一口金盒里的粉末,眼底愈发浑浊起来,他的嗓音飘在半空,徐徐说道。“要靖王支持寿王,那是绝不可能的,殊途同归,你就别想了。他不是寿王,几句话下去就能得到他的信任,这样的人才最容易操控……等我们办完了大事,靖王此人绝不能留。”
芙蓉园。
“王妃,今晚奴婢来守夜好不好?您若是睡不着,奴婢跟您说几个笑话,陪您聊聊天,保证您可以一觉到天亮。”翡翠端来了精致新鲜的晚膳,伶牙俐齿,一副讨好秦长安的殷勤态度。
“我本来就不喜欢折腾下人,没有你们在外面守夜,我也能睡得很好。”秦长安漫不经心地说,话音未落,就看翡翠垮下了脸,脸色苦兮兮的。“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在外头喂蚊子?”
“奴婢怕您晚上心情不好。”翡翠小声说,偷偷地打量秦长安的表情。
“不必了。”
翡翠低眉,于心不忍地回道。“可是奴婢留意到前些天,那个收拾屋子的婆子每天都换洗您的床单枕头,您表面上对靖王爷娶侧妃一点也无所谓,可每到晚上,总是哭湿了枕巾被子吧……您不想让奴婢发现,可是奴婢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在深夜里哭泣伤心呢……”
秦长安的脸都绿了,之前婆子几乎天天来换她的床褥,那哪里是因为她夜晚咬着被子哭泣,她看起来像是那种委曲求全的小媳妇角色吗?之所以被褥需要换洗晾晒,还不是因为……因为龙厉那个恨不能每天都要办事的需索无度的男人!
“好了,翡翠,不过是我喜欢太阳的味道,让婆子换洗的勤快些,你就想到那里去了。康如月已经进了门,这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辗转难眠的人不该是我,应该是她,毕竟今天我没有出席喜宴,便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才该担心我日后怎么捉她的毛病。”她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垂,佯装无事发生,摆出大老婆的威严和气势,冷哼一声。“我怎么可能让她爬到我头上来?谁不知道我才是靖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你有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让叶枫和康如月现出原形,露出马脚,我们主仆齐心协力把她们赶出去,还我耳根清净。”
翡翠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明白了,主子这是鼓励她绞尽脑汁对付那些小老婆呢,什么侧妃什么贵妾,还不是要仰仗正妻鼻息过活!这么一想,她也有了愧疚神色,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婢误会您了。”
“最近叶枫那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奴婢正要跟您说呢,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去厨房端一碗给如意少爷的蛋羹,在半路上遇到了叶美人身边的丫鬟小米。奴婢看她慌慌张张的,就问她从哪里来,她竟然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奴婢就怀疑了,她急忙给奴婢塞了一块玉佩,说她是因为叶美人不满意小厨房的饭菜,才要她来开个小灶。”
这一番说辞,的确虚实难辨,但秦长安的直觉告诉她,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她转动着手里的描金茶碗,嘴角无声勾起,眼神一沉再沉:“厨房是最危险的地方,出入的丫鬟不少,一旦吃食有了问题,就算要查,人赃俱获也要一阵子。你最近要留意,不管是如意那里还是我的饭菜,都要用银针查验,决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奴婢小心地打量了她一阵子,却发现她的布鞋上沾了一根鸡毛,难道她偷偷摸摸给叶美人杀了活鸡炖了鸡汤?”翡翠一脸嗤之以鼻:“那个叶美人身段丰腴,原来是这么补出来的,装什么风情万种,走路扭着水蛇腰,奴婢见了就来气。明明清心苑有自己的小厨房,居然还让丫鬟到大厨房开小灶,真把靖王府当成是她的地盘了?”
秦长安忍俊不禁:“你这个嘴巴坏的丫头,怎么说话越来越泼辣了,我真担心以后你找不到婆家。”
“奴婢又不想嫁人。”话虽然这么说,翡翠却是红了脸。
“这话听着太假了。”她摇了摇头,笑吟吟的,却是暧昧地看着翡翠。
翡翠心头一震,转变了个话题:“您还是先问问玛瑙吧,她好像有了心上人了呢,您恐怕要先给她添妆了。”
“玛瑙?”秦长安在脑海里搜罗了一番,玛瑙是个细心又擅长酿酒的姑娘,但性子太过内向,终日都在靖王府,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又去哪里找来了心上人?心上人总不能从天而降吧。
难道,那个心上人就在靖王府,所以两人才能时不时见面?
她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暗卫李闯为她受了重伤,她带玛瑙去炼药房,李闯的养伤期间,都是玛瑙一个人全权负责的。
该不会是在那十天半月里,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眉来眼去,看对眼了吧?
她心中欢喜,脱口而出。“是跟李闯吗?你们四个之中,我一直以为你会先出嫁,毕竟你伶牙俐齿,头脑精明,却没料到是玛瑙。”
翡翠流露出小女儿家姿态,扁扁嘴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一回,秦长安是彻底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翡翠骂道。“你这张嘴巴,怎么连自己人都损?好大的酸味。”
“能让郡主笑了就好。”翡翠笑眯眯地回。
“再过两年,等我手里的事情办完了,别说是玛瑙,你们三个我都会给你们找到满意的婆家。”秦长安心情大好,她虽然是主子,却并不打算要强留婢女一辈子,一样都是女人,她绝不会把人拖到嫁不出去的年纪。
虽然忠心耿耿的手下难找,但这道理跟养闺女如出一辙,留来留去留成仇,还不如放开手。若她们当真感受到她的善意,就算嫁了人,也不会马上跟主子断了联系,甚至还有成婚后继续留在主人身边做事的。
秦长安吃饱喝足,知道身边婢女也开始有了喜欢的人,心情不错,慢悠悠地练了一套五禽戏。
整个人动了动筋骨,身体愈发轻松,听到身后的击掌声,一道带笑的清滑嗓音不疾不徐地从身后飘了过来。
“身手不错,不过,你如今还不满三个月,凡事小心些,周奉严说不能有剧烈运动,特别是骑马。”
她一噎,讪讪一笑。“胎位很正,孩子也很健康,骑马并不会有所影响。师父难道没跟你说,孕妇如果没有适当的运动,反而会加大临盆时的危险吗?我看过很多难产的女人,并不是平民百姓,反而是养的金贵娇嫩的夫人,她们出门就是轿子马车,常常久坐,又是动辄大鱼大肉的进补,反而不容易生产。”
这一番话下来,龙厉的脸色奇差无比,但在医术上面,他向来是相信她的,更别提怀着的是她的骨肉,她绝不会掉以轻心。
“那位替身王爷,已经进了康如月的屋子?”她轻声问。
“看到本王不开心?”他一来,她关心的却是个素未谋面的替身,自然难免赌气。
美目撑大,这又是什么鬼?这还是那个雷厉风行,行事狠辣的魔头吗?!这不是无理取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