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酸儿辣女?

蒋思荷宁折不弯的性子,是当初蒋家老太爷跟他说过的,她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还会在他面前时不时提起要他关心其他后妃。可唯独此事不行,谁也不能两度伤害她的孩子,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常辉。”他对外唤道。

“皇上,奴才在,有何吩咐?”太监常辉马上推门而入。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奴才派去的宫女说,今日虽说将参汤不小心泼到了靖王妃身上,替王妃更衣的时候,却没发现王妃身上有任何奴字刺青,只是——”

“说。”

“王妃的肩膀上有一片凤凰刺青,奴才听说,北漠女子喜欢在身上留下美丽图案,这是北漠的风土人情,尤其在贵族女子里盛行。”

龙奕径自沉默不语,既然是北漠的习俗,他倒不该紧咬不放。更别提蒋皇后已经把话说开了,秦长安是个大功臣,说不定正因为她,他才可能马上就要有大皇子了,只因为楚白霜的一面之词,就怀疑秦长安是陆家官奴,未免太牵强了些。

更何况,楚白霜的话,当真句句可信吗?龙奕已经忘记当初龙厉身边的小丫头长的何等模样,就算是跟秦长安很相似,也不代表她们就是一个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秦长安当真是从龙厉身边逃走的官奴,如今她已经得到王妃的位置,她跟自己毫无怨恨,他何必把一个女人当成是虎狼之师?!

或许,他当真不该纵容楚白霜,让她继续影响自己的判断。

“出去吧。”这件事,他没道理继续不依不饶,眼前更重要的事,是如何保住蒋皇后的胎儿,让皇子顺顺利利地出生。

“是。”常辉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皇帝喊住。

龙奕稍显冷漠的声音,一字一顿,格外清晰。“派人看住惜贵妃,未央宫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前来通报。”

常辉愣了会儿,有些没听懂,但一个回神,马上点点头,心情却莫名诡异起来。皇帝最近冷落惜贵妃也就算了,难道因为蒋皇后有孕,后宫的局势又要翻天覆地了吗?

……

一回到靖王府,李闯就出现在秦长安面前,她明白他有事,支开了所有人。

“王妃,这是王爷的信。”

她一点头,时隔半个多月,才等到龙厉第一封信,这男人未免太没良心。

接过了信,当下撕开,上面约莫才百来字,是龙厉龙飞凤舞极为潇洒的字迹。

他还未到干城,但已经到了干城附近的城池,一切安好,末尾还抱怨了偏远地方的物资缺乏,不管是天气还是衣食住行,样样不让他满意。

她不难想象那个男人的挑剔性子,只要一个不顺心,势必又要给人脸色看,让服侍他的人个个心惊胆战。

想来,他这样养尊处优穷奢极侈的人,能在北漠屈居当她的后院人,不知放下了多大的架子,对他而言,那便是为了感情,最大的委曲求全了吧。

秦长安看得心情大好,眉眼渐渐和缓,生出了浅淡的笑意,到了最后一句,他又问她身体如何,肚子里的女儿是否乖巧,她实在是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提笔想了半天,才发现回信却是艰难,除了静心养胎之外,宫里面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一个字也不想说。

最终决定,还是不写信了。

从身边掏出一个新作的香囊,递给李闯,淡淡一笑。“把这个交给王爷,再帮我传个口信,就说一切如常,要他别牵挂。”

李闯领命。

之所以会送上香囊,倒不是因为她女红功夫见长,而是知道他出门在外,对于环境极为严苛,但赶路的时候,很难找到靖王府这样的地方给他下榻,很多时候只能将就一下。他一旦睡不好,脾气就更坏,犹如魔王转世,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他手下着想,她都应该出一份力。

香囊里依旧放着安神的药材和香料,是专门为龙厉研究出来的方子,跟四年前给温如意的还不太一样,毕竟这个男人小肚鸡肠,实在容易嫉妒,她这才花了功夫做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安神助眠香囊。

“主子,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翡翠热情地询问,并报了一连串冗长的菜名,以供挑选。

秦长安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些山珍海味在她眼里,实在太寻常,反而激发不起她的半点兴趣。

“对了,我想吃我们上回在酒楼吃到的酸汤鱼,嗯,还有酸笋鸡,饭后再来点杏子糕。”

“好,奴婢马上就去让厨子准备。”翡翠欢欢喜喜地离开了,看到主子胃口好,她当下人的也高兴。

只是走到半路,翡翠遇到从外面回来的白银,才低声嘟囔一句:“怎么最近主子想到吃酸的东西了?以前没觉得啊。”酸汤鱼、酸笋鸡,甚至杏子糕,可都是酸味浓烈的食物,翡翠上回有幸尝到,一度觉得那酸味一般人可不能忍。

白银眼神一变,故作镇定。“偶尔换换口味,也是正常。”

一个时辰后,翡翠讶异地看着桌上的酸汤鱼见了底,酸笋鸡也吃的一干二净,其他两道菜,倒是只碰了两筷子。

秦长安以丝帕擦拭嘴角,掀了掀眼皮,看到翡翠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出声来。“我吃的太多了,吓着你了?”

“奴婢只是好奇,主子不觉得酸吗?刚才在厨房里光是闻着,奴婢都觉得酸的冲味——”

“夏日暑气重,我就想吃些酸的。”她伸了个懒腰,神态慵懒地依靠在软塌上,伸手又取了一块杏子糕,咬了一口。

翡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秦长安的身线,欲说还休。别人都是天气热吃不下,她家主子却是胃口大开,一天比一天吃得多,更别提男主人出了远门,对她而言却没有丝毫影响,怎么不奇怪呢?主子还是太心大了吧。

还有,是她看错了吗?主子的腰似乎……粗了一些些。

但女人向来对身形极为看重,而且仔细看来,也并不明显,翡翠把这个疑惑吞到肚子里,不想坏了主子的心情。

俏脸上满是漫不经心,杏子糕的酸味让她浑身轻松,徐徐问了句。“叶枫的身体怎么样了?”

翡翠无比认真地回答:“奴婢每日都去清心苑,昨日叶贵妾屁股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

“传我的话,就说叶贵妾总是躺着不动,对伤口无益,她也该多下床走动走动了。还有,我当日说过,叶贵妾只要身体无大碍,就要用实际行动来赎罪,从今日起,虎头的一日三餐和清理都交给她来负责,先干一个月吧。若是做的好,我姑且不再跟她纠缠,若是做的不好,这事还不能完。”

翡翠笑嘻嘻地应了。“奴婢这就去!”

七月底的日头,已经很晒了。阳光从树冠上透下来,没有遮蔽的地面上已经异常发烫,空气里一片热辣,光是在户外待上一两个时辰,就让人大汗淋漓。

东边一个小院子,洞门口写着两个潇洒飘逸的大字:“虎穴”。这里正是拨给虎头嬉戏玩闹的地方,只因虎头总是自由往来芙蓉园,甚至有几次正好打断了龙厉跟她缠绵的时刻,某人一时之下发了脾气,就把这个院子赏赐给白虎,免得它总是跟幽灵一样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而院子的这个名字,却是秦长安起的,听上去颇有几分威风凛凛的味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头?

------题外话------

三万一千的爆更…。我已经在吐血了…我需要抢救,需要小可爱的亲亲才能起来。

龙奕突然很想逃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在背弃九年前的承诺,更不确定自己是否当真对蒋思荷动心了,只是最近这两个月里,他觉得越是跟蒋思荷相处,就越是觉得她很好,仿佛是一本精彩有内容的书籍,外表平平,但翻看之间,却总能被其中的书香气迷住,心平气和,烦乱的情绪也能被轻易安抚。

而且,因为蒋思荷曾经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又是世家大族严格教养出来的嫡长女,她没有令人痴迷的美貌,充其量算是清丽罢了,可是她的言谈、想法甚至是出身和接触的人事,才是跟龙奕相匹配的。甚至,有几次他暗中用国事来试探,发觉蒋思荷能够出谋划策,并非是头脑空空的花瓶。

他已经将蒋思荷这本书看了一半了,而且越看越觉得精彩,情节内容处处满意,而一想到这本书因为自己的关系而闲置了九年之久,他便唏嘘不已。

所以,他才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常常到蒋思荷身边坐坐,两人言之有物,单薄的感情似乎也与日俱增,仿佛是一口井水,喝着平淡,不久之后却会满口回甘,心情顺畅。

这……会是动心吗?

那么,楚白霜呢?其实楚白霜并没有做出真正激怒他的举动,她犯下的过错,也并非是不可饶恕,可是为何这些天来,他却没有再主动踏入未央宫的意愿?

“霜儿,你这是在为难朕吗?皇后能给朕一个儿子,朕难道不该跟她多相处?”龙奕脸上快要挂不住了,一时情急,话也兜不住了。

楚白霜听得心寒,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既然心已经伤痕累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气急败坏地冷笑。“皇上怎么知道皇后肚子里的一定是儿子?就算是儿子,以她那么不靠谱的身子,当真能留得住这个儿子?!”

一谈到儿子,龙奕不知道的是,那不只是他必须面对的压力,更是楚白霜的心结。

但从未被人这么质问过,看惯了她言笑晏晏、乖巧柔顺模样的龙奕,只觉得眼前这个脸色死白,嘴角勾着冷笑,眼神、语气都是冰冷甚至刻薄的女人,那么陌生,完全不像是自己爱了多年的楚白霜。

他的心里泛起寒气,很快,脸上最后一丝笑意转瞬即逝,甩开她的手,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楚白霜,你这是在诅咒皇后吗?”

“诅咒?我说的不过是实情罢了!劝皇上不要高兴的太早,免得到时候伤心失望,皇后肝病损伤,怀胎十月对她而言,实在是万分惊险。”

话一出口,楚白霜在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愣了会儿,明知道这些话是决不能说出来的,但已经太晚了。

“朕喜欢的那个楚白霜,竟然是这么狭隘残忍的女人?皇后怀着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同样也是朕的亲生骨肉!”龙奕勃然大怒,铁青着脸,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这个曾经让他跟楚白霜缱绻过无数个夜晚的未央宫,却让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做停留。

他是看起来风流多情,丰神俊朗,但本质下,他还是个骄傲的皇族,在盛怒之下,口无遮拦也是情难自控。“是谁教你说这么难听伤人的话?你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模样?”

当下的气氛,坏的不能再坏。

龙奕实在是后悔至极,本以为晾着楚白霜一阵子,就能让她不再胡思乱想,甚至做出一些古怪的举动,但今天来未央宫,真是他做错的一个决定。

不但两人不曾重归于好,甚至,一度陷入僵局。

皇帝一走,楚白霜就再也无法承受身心的两重冲击,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

“娘娘!”月牙惊慌失措的喊声,恍恍惚惚地飘到楚白霜的耳畔,只是她虽然还有模糊不清的意识,却再也无力睁开眼睛。

皇帝怒气冲冲地回到上书房,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不过贴心的太监常辉还是送来了午膳,龙奕心情不佳,自然没吃几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只是刚翻开一本奏折,常辉又进来了,他的脸色有异,为难地说了句。

“皇上,未央宫的月牙姑姑来传话,说是惜贵妃昏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龙奕“啪”一声合上了奏折,他眉头紧锁,眼底几乎凝成一片冰霜之色,喉结上下滑动。

常辉毕竟是会看人眼色的奴才,看了一眼,就知道主子气的不轻,聪明地闭嘴不说话,等待皇帝的回应。

“太医去了吗?”龙奕沉默了许久,才冷淡地问。

“去了。”

龙奕攥住手里的朱砂笔,头最终低下去了,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朕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派不上用场,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待着。”

他已经分不清楚,此刻对楚白霜的行径到底是什么想法,是厌恶,反感,还是不耐烦更多?

刚才用绝食的话,来把他请过去,兴许他还有些于心不忍。但只是过了半个时辰而已,她又用昏倒的理由派人前来?

昏倒,也许是真的吧,可是一想到刚才的争吵,他的心情却只剩下沉重,沉痛……

常辉只能点头离开,开了门,对着等候多时的月牙摇了摇头,月牙就明白了皇帝这是不愿再去未央宫。

楚白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太医嘱咐了几句不要劳累,必须静养的话,开了方子,便出去了。

月牙失魂落魄地进来,一抬头,却正巧对上楚白霜空洞的双目,心下一惊,急忙转过脸去,擦拭眼角的泪痕。

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渐渐清醒的楚白霜看来,却是欲盖弥彰。

不用问,她也知道月牙没有请来龙奕,她含着眼泪的双眼无声合上,两道清泪从脸颊滑下,无声落入脖颈。

她隐约觉得,这一日,她跟相爱了多年的龙奕争吵,是他们第一次的争吵,却也将他们相濡以沫的感情推下了万丈深渊,过去的那个楚白霜,彻底粉身碎骨。

……

秦长安安然无事地在宫里住了两日,毒菇一案的结果却并不让人满意,白银打听下来,说是采买的两个宫女在市场上看到颜色鲜亮的鸡冠菇,一个农妇说是山间采摘,滋味极为鲜美,并以高价售卖。

饶是两个采买经验丰富的宫女,还是秉持着想为一年一度的宫宴锦上添花的想法,才把鸡冠菇买下。御厨们也没见过,但是要做出十几人个皇族的菜肴,极为忙碌,当下没人多想,才会酿成大祸。

大卿寺的处理,鉴于是无心过失,两个宫女被赶出皇宫,并关押在牢里五年之久,至于几个经手的御厨,则是各自打了五十大板。

“长安,对于大卿寺的调查,你可有什么想法?”蒋思荷平静的声音,把秦长安拉回了现实。

“太合理了,反而让人难以相信。”秦长安浅浅一笑,目光落在桌上一盘西域进贡的蜜瓜,颜色金灿灿的,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尝了一口,甜到心口。

在宫里面,要分到这些时令水果,往往要看在皇上的心目中是否有很高的地位。一般的妃嫔只有眼馋的份,就像是这种蜜瓜,皇后这儿才能分的两个,不过,她在靖王府的生活,却比皇后还要优越,龙奕生活向来过的精致又好享受,在这方面一掷千金也不皱一下眉头,当然,身为靖王妃的秦长安果然可以拥有吃独食的好运,比如这种蜜瓜,前两日她便已经尝过鲜了。

蒋思荷还未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两人一同站起来,朝着皇帝行礼。

龙奕淡淡看了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句。“靖王妃也在啊。”

秦长安垂眸一笑,神色自如。“是,皇上,皇后邀请妾身过来品尝蜜瓜。”

“皇后这儿一共才得了两个蜜瓜,头一个就想到了跟靖王妃分享,实在是大度。”龙奕盯着那一盘子刚切好的黄色蜜瓜,脸上的表情变得讳莫如深。

这话一说出来,秦长安就不乐意了,既然蜜瓜是送到皇后这里的,皇后爱给谁吃就给谁吃,再说了,她也没这么稀罕区区一个西域蜜瓜。这种水果,靖王府里常常是任由她吃个饱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皇帝这么斤斤计较,实在是有点小气了。

蒋思荷仿佛听不出龙奕的言下之意,温和地解释。“靖王妃难得住在宫里几日,靖王去了黄河灾区赈灾,臣妾看她实在孤单,便请她过来,也好做个伴。”

龙奕这下没说什么,只是径自坐了下来,秦长安跟蒋思荷使了个眼色,心想,一般男人看到女人们在谈天说地,一般都会走开,怎么皇帝一个大男人却一点也不避嫌,反而大喇喇地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但尝了两块蜜瓜之后,龙奕突然没头没尾地开了口。“靖王不在,你怎么就看到靖王妃孤单,难道康侧妃就不孤单了?”

秦长安眉心微蹙,傻子都能听出来皇帝对她颇有微词,难道是专程冲着她来的?!一想到前两日的怀疑,她就看他愈发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