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陈年飞醋

毕竟,蒋思荷可以不当皇后,身后那群年轻后妃,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不想后宫的局势中途生变,皇后的那把交椅换人来坐?

“放心吧,蓝心,本宫只不过在这一个月里想通了很多事,想换一种活法,别总是自欺欺人。”蒋思荷眉眼之处却再也不见半分阴郁,她一口气把茶杯里的茶水全部喝完,仿佛积压已久的怨气被一瞬间连根拔起。“事情已经坏到头了,还能变得更坏吗?”

蓝心姑姑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能说上来。

不知不觉,夜已深,在这个像是被世人以往的宫殿里,寂静中偶尔有几声虫鸣,完全不像是皇后居住的地方。

蒋思荷依旧难以入眠,她伫立在窗前,凝视着夜色里树影幢幢的院子,孤寂的感觉更深更浓,强烈的几乎要将她吞噬了。

是她把皇后要走的这条路想的太简单,本以为这一年能让她跟皇帝的关系亲近不少,她能不再当一个总是格格不入的皇后,不再像是多余出来的一人。

当楚白霜的底细被查出来,阴谋也一片片地被拼凑到几乎完整,皇帝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楚白霜成为后宫中的一只囚鸟,谁能料到她以为击垮了最大的敌手,才发现远远不是这么一回事?

自从她在一月前生下一个瞎眼皇子之后,皇帝对她比过去更加冷淡,除了她临盆那天来看过皇子之外,对皇子不闻不问,就连皇子的名字,也是在半个月前才让人过来告知。

皇帝给皇子起的名字,自然不可能跟蒋思荷想到一块儿去,叫做龙川,果然是一个冷冰冰的名字,中规中矩,在唇齿边反复念着的时候,感受不到那个孩子父亲的半点感情。

但私底下,固执的蒋思荷却依旧把皇子称为“瑞儿”,她不需要这个孩子以后成为一座巍峨的山川,或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她不心疼他,谁心疼他?

或许皇家男人生性对孩子冷淡,因为身边的女人都能给他生儿育女,这次希望破灭之后,不知后宫里又有哪位后妃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蒋思荷这么想着,却是自嘲一笑,她以后都不能怀孕了,有一个事实迟早要认清楚,那便是金雁王朝的太子,绝不可能是她的亲生骨肉。

皇帝最近病了,但她并未亲自去探视,除了她身体同样虚弱之外,或许还是难以原谅天子的漠然无情。

数月之前,龙奕承诺过,等她生完孩子养好身子,他们夫妻携手同游,甚至他还要带她去放纸鸢……

仿佛是早已预料到一样,蒋思荷当初并未流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而如今,又有谁还记得那个听上去如此温暖的诺言呢?

蒋思荷苦笑着摇头,在无人的深夜,一行清泪无声溢出干涩的眼眶,伴随着一道沉重的喟叹,令人愁闷苦涩。

“皇上,您说的话,终究还是忘了。”

……

四方城。

龙厉在清晨醒来,却并未吵醒身畔的女人,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几乎没一个是好的,离他们要离开四方城的期限越来越近,这是大势所趋。

从他的角度看她,能看到她因为垂下眼帘而显得格外纤长的睫毛,因为眨眼而微微颤动,淡黄的光线将她的脸上的细微绒毛也镀上了一层柔亮的光泽,更显得娇美明艳。

“东西收拾好了,我们明日便启程。”龙厉的大手落在她光洁的美背上,顺着迷人的曲线一下一下若有若无地轻轻抚摸着,嗓音透着一股情欲未曾褪去的低哑。

“不要。”她含糊不清地开口,她把手绕到了身后,按住了他的手,他顺势放弃了对她背部的抚弄,转而轻捏她柔软的手。“我好累,你不累吗?”

在静谧的清晨,宁静的空间内,这样轻柔的捏弄让她想起昨晚他是怎么哄她,要她用手……

昨晚他要的太凶,她到此刻还有种半梦半醒之间的混沌感觉,仿佛他们两人还未彻底分开,依旧胶结在一起。

他没有更大的动作,只是把手搭上她的腰,就这么抱着她,静静地不说话。

她知道晨间的男人总是凶猛如虎,无关女人是睡着还是醒着,是有心魅惑还是无心撩拨,他们都能犹如初次上战场的将士一般,热血沸腾,血脉喷张,不狠狠痛杀四方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她没办法,只能睁开眼,抬头看着脸色淡漠的龙厉。“你生气了?”

“没有。”但称不上开心就是了,求欢被拒,有哪个男人会开心的?至少他没见过。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她话锋一转,心想着若是跟他说说话,让某人的情欲渐渐消退,她便可逃过一劫,不必太过尴尬,毕竟一大清早就面对着一头永远都喂不饱的饿狼,她的压力不小。

“什么事?”修长白皙的长指掠过她柔软的青丝,发现自己颇为喜爱这种滋味,不免流连忘返地又摸了一把。

“你也知道的,贴身四婢是我从北漠带过来的,跟了我好几年,不过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可喜的是,玛瑙跟珍珠都有了心仪的人选。我当主子的也不好总是让她们虚度年华,在我身边成为老姑娘。等我们回了京城,我打算把她们两个先嫁出去,反正她们的丈夫一个是王府的护卫,一个是王府的厨子,也不算是远嫁,若是以后还想找她们做事帮忙,也要容易些。”

“你的人,你自己做主就行。”轻启薄唇,龙厉心不在焉地回应,反正靖王府的下人不少,她不愁无人可用。

“我娘跟我商量过,她前半生总是孤零零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人,老太君年事已高,她虽然放心不下我,但身为人女,还是更希望能多陪伴老太君几年,给老太君送终。这趟回京,她就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这样一来,老太君想往我身边塞个人,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徐长芳。她长我几岁,脾气直爽,身手又俊,不单内宅大院的琐事她能帮得上忙,出门在外也能保护我,正巧能补上玛瑙珍珠她们嫁人后的空缺,还不用我费事重新调教年轻的丫头,你觉得如何?”

龙厉下颚一点,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琐事,但他却觉得老太君把自己调教出来的人送到秦长安身边,这样的举动很不寻常。秦长安的确是老太君的亲外孙女,但边家之所以如此看重秦长安,是因为另一层关系,难道连老太君也认定秦长安跟别有洞天里的天女存在着某种玄妙的联系,因此放心不下,从娘子军里挑出身手最好的一人,殚精竭力地保护秦长安?!

他起来穿好衣裳,坐在她的床边,气定神闲地勾起薄唇。“今天是我们在四方城的最后一日,跟爷走,带你去一处地方。”

“去哪里?”秦长安伸出手,自然而然地给他系好腰带,懒洋洋地问。“我怎么觉得其中有诈啊?”

“爷还能把你卖了?”龙厉嗤之以鼻地哼了声,飞快地从衣柜里挑出一套女子的簇新春装,往大床上一丢。

秦长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果然好奇起来,不知这位大爷又想到了什么手段来取悦她,讨她的欢心。

不过,她从不矫情,龙厉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徐徐停在一个别院的门口,秦长安的双眼被龙厉一手蒙住,另一手攥着龙厉的衣袖,从马车上走下来。

“到了。”龙厉止步不前,手掌从她的脸上移开。

她微微敛眸,再睁大时,眼眸犹如秋水横波,再无半分纷乱,唯独她自己知道,心跳的越来越快,仿佛漏了一拍。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桃花,整个院子里种了五六棵桃树,枝桠经过修剪,每一棵枝头上的桃花全都在今日绽放了,是最纯净的粉色。院子中央坐落着一个小巧精致的亭子,亭子四面缀着粉色的轻纱,三月底的春风透着一股子暖意,微风徐徐,粉色的轻纱和枝头上的桃花各自飞扬舞动,有着说不出来的雅致飘渺,令人犹如置身于仙境一般。

她红唇展笑,回眸看向身后的男人,嗔怪地问道。“没想到你还能想出来这一套,这里的桃花养的真好,完全不输以前在百花宴上见过的桃花林。”

龙厉的眼角几不可察地一抽,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女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珠子转的很快,秦长安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轻忽一笑。“这一套是俗套,不过我喜欢,这世上就没女人不爱花的。”

“秦长安,以后再看到桃花开,你想到的人是谁?”龙厉拉着她,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冷笑了下。“说实话,否则,爷饶不了你。”

秦长安的目光舍不得从眼前的艳丽美景上移开,满心欢喜甜蜜还未持续太久,这瘟神阴阳怪气地一问,马上就将此刻的好氛围破坏了大半。

见她不说话,龙厉的脸色更显阴沉,抓住她手腕的手掌无声加大了力道。“当年百花宴的桃花林你是看不到了,故地重游也难了。”

她故作好奇地追问。“怎么看不到了?”

眉宇之间一派不快,他的眼神转为阴婺。“烧了。”

这样的回应并不意外,别说是一片树林,就算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让他大爷看不顺眼了,势必是要毫不留情地毁掉。

不就是因为百花宴那一天,她正巧在桃花林里跟温如意见了面,他就迁怒那片荼荼如火的桃花林,简直是毫无道理!再者,温如意都回去了,他的这陈年飞醋不会要吃到七老八十岁吧?

她明明应该生气,抑或是不耐烦,可是见他眉目阴郁的神情,反而心花怒发。

什么都顾不上想,快速走到他面前,大咧咧往他身上倚靠,特别豪迈热情地把他推到柱子前强吻。

轻薄半透明的粉色轻纱,将他们两个交叠的身影锁在亭子内,当她的嫣红的唇瓣吻上薄唇,香舌一下就闯入他嘴里,勾着他的舌尖,完全照搬他平日对她的吻法,一时间让龙厉也愣了愣。

他的身体瞬间热了,内心犹如千千万万的野马奔驰而过,他的手掌在半空中随便一抓,一片粉色轻纱被扯落,轻轻飘舞落下,最终覆盖在两人的身上。

秦长安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朗的光线从轻纱外透过来,他们靠的那么近,一个温热的气息,就能把轻纱吹的轻舞飞扬。

她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任何一道风景,唯有他,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