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不知这个阴狠成性的男人,还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她抿了抿红唇,靠在他的胸口,她知道自己的特殊体质,一直都是龙厉耿耿于怀的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窝里。
再者,他的生母便是红颜早逝的女子,他必然深以为怀,一出生就未曾留下生母的印象,好不容易爱上一人,若还是只能陪他走一段路,最终还要撇下他一人,他如何甘心?
“咕咕,咕咕……咕咕咕!”灰色小胖鸟用爪子扒拉了两下,再用胖脑袋把窗户挤开,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硬是要站在窗户上看这对男女卿卿我我的样子。
“滚。”这次龙厉总算不丢茶杯了,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三郎——”她轻轻咳嗽了一下,仿佛是提醒龙厉,如果没有灵隼寻药的天赋以及跋山涉水的能力,就算他们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也不见得能找到半朵七色堇。
龙厉的神色这才和缓许多,但还是不太乐意地倒了一把青豆,撒在窗棂上,当年他曾经见秦长安用小青豆喂养灵隼。
见可怕的大老爷伸手过来,生怕自己挨揍,小胖鸟缩了缩脖子,但最终还是闻得到青豆的香气,舍不得离开。
饭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枝头上对自己的傻儿子隔空喊话,只可惜鸟语实在太过复杂,在场听得懂的,就只有小笨鸟一只。
似乎得到了母亲大人的授意,小笨鸟快活地啄起青豆,无暇再坚实面前的一对男女,甚至连“咕咕”声都不再发出。
“长安,灵隼在此时带回来七色堇,这便是上天给我们的答案。这一次,本王一定会赢,而你,要陪本王一辈子,少了一天,也不行。”他直直地锁定她的眉眼,或许秦长安为了救他,的确耗损了一小段寿命,但他会补救,若他能活五十年,秦长安就能活五十年,断然没有她丢下他一人离开人世的道理。
她抿唇一笑,整个人明媚的宛若花儿般,惹得某人眼神又是一沉。
“刚才晚膳你吃的不多,我让厨房送来了白霜糕,吃么?”
“你喂,本王就吃。”
她家的大老爷,这般傲娇任性,果然是没得救了。
她无奈叹气,偏偏又乖巧地端过一盘糕点,捻了一条软乎乎白胖胖的糕点,送到他的唇边。
温热的呼吸自指尖轻轻拂过,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单薄的嘴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手指,此举自然换来了她美目怒瞪的娇态。
她啧了声:“好好吃!”这人的性子当真是斜的厉害,早就长歪了,她不免担心起他们的儿子起来,若是在这样的爹耳濡目染之下,该不会成为金雁王朝的小魔头吧。
结果,好好吃的结果,就是他含着甜美的白霜糕,扎扎实实地给了她一个吻,跟她一道分享这糕点的甜蜜松软。
这一个吻,自然不会仓促结束。
窗户再度被关上,这下子,还上了锁,龙厉可不想自家媳妇一丝不挂的模样被两只鸟儿看到,嗯,鸟也休想觊觎他的女人。
这一夜的欢爱,其实跟往日有着细微的差异,龙厉心里快乐了,也就感染到她了,他动作之下的温柔缠绵,令她的心化为一潭春水,自然也就乐的回应他。
想着往后,他多的是耐心跟她磨耗,他的人和命都是她的了,怎么都要纠缠在一块儿,到老到死,分不开了。
这怎么能让他不亢奋?
感觉她轻轻颤了颤,他将被子压得更密实一些,见她累了,哪怕自己还未彻底满足,也不再折腾她。
“睡吧,明日还有客人找上门来。”他低语,倾身在她的唇上再度印下一吻。
她沉沉地闭上眼,很快跌入黑暗。
一夜到天明。
秦长安睡得很好,或许因为昨夜龙厉很克制又很温柔,并未跟往常一般龙精虎猛,她醒来的时候,也不再觉得腰肢酸软无力,反而精神奕奕。
该不会……是七色堇已经起效了吧?
昨晚,她的心情有些特别,二皇子龙福的离去,让她更想要抓住身边的人和身边的幸福,想必,对于一直都想要一个皇子作为太子人选的皇帝而言,龙福的夭折或许是一桩很大的痛苦。
而最终,二皇子龙福这个来到世间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小家伙,应该回葬入皇陵,跟他的生母楚妃楚白霜一道长眠于此吧。
她这般想着,刚洗漱用完早饭之后,就听翡翠小跑着过来说。
“王妃,外面有客人拜访,说是承平候,您见么?”
原来,昨晚龙厉所说的客人,就是边圣浩吗?!
她连忙答应。“见,我这就去正厅。”
“二皇子……他……他……”
泣不成声,话不成话,但任凭谁看了,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仿佛被巨山压倒在地,他努力地稳住呼吸,却又无法真正地压下大喜大怒对他颓败身躯带来的影响。
“噗——”
坐在皇帝对面的龙厉并不意外,自己被喷了一身血,他眉头紧蹙,眼底尽是厌恶和鄙夷,低头一看,胸口和腰际都是血花,那张白玉般的美脸上也溅到了几滴血珠,他再度抬起脸的时候,那双眼已然冷到极点。
常辉在一旁不经意看到这一幕,他知道靖王喜怒无常,却也不曾见到靖王露出这幅神情,仿佛是遇佛杀佛,遇神杀神……哇呀呀,靖王当真因为要命的洁癖症,要翻脸了吗?
下一瞬,龙厉却从容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眼神早已敛去刚才那种暴虐深重的感觉,他只是像是一个一般爱干净的男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擦拭脸上的鲜血,继而解开腰带,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把外袍脱下,丢在地上。
“靖王,奴才是否要帮您准备一套更换的衣物?”常辉公公轻声问,一边端着痰盂让皇帝呕吐,一边还不敢怠慢面色泛着寒意的靖王。
“不必了,你好好照顾皇上吧,毕竟马上还要忙很多事,身子是顶顶重要的。”龙厉决绝地转身离去。
脱下正红色外袍的他,中衣是纯白色的,一身白衣如雪,脚踏黑靴,一头墨黑绸缎般的长发随风舞动,那一瞬间,竟然让身体虚浮无力的皇帝看了一眼,仿佛他的身上有着诡异的肃穆气息,出奇地迎合了皇帝此刻的心境。
苍凉、荒芜,仿佛一个人站在连日大雪的荒原上,放眼天地之间,一无所有。
秦长安是隔天才听到皇宫又出了丧事。
是二皇子。
那个她曾经抱过的轻的没有重量般的小猫儿般的小家伙,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来。
她其实心里当着有点不好受。
哪怕二皇子是楚白霜的儿子,蒋思荷不曾刁难这个小子,而她也是,她对这个小子没有太多的想法,或许,还有一点不该有的同情。
明明是皇帝的儿子,生前却迟迟没有等到一个名字,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或许认为不给二皇子起个名字,勾魂使者就无法念着二皇子的名字,把二皇子从这世间带走。
直到二皇子死后,才得到了他的名字,叫龙福。
可惜,他并不是个多福多寿的孩子。
昨日龙厉走入房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彩霞满天,预兆着明日又是个好天气,没有阴雨连绵,仿佛那个小生命的陨落,并未让老天爷太过沉痛悲伤。
秦长安听到熟悉的步伐,她马上迎了上去,给他脱下外袍,披了件在内室之中穿着舒适的宽大石榴红袍子。
昨日龙厉回来的时候,只着一身里衣,白衣白裤,谨言替他撑着伞,挡掉多余阳光。
她开门的那一刻,是愣住了。
伞下那人,面容俊美好看,唇边镶嵌一抹浅浅的微笑,一对眸子明亮有神,盯着她瞧。
他似乎生来偏爱红色,连撑的大伞也是红色的,伞往前挪动半寸,似乎想为她挡掉温热阳光,然后,他的嗓音传出笑声。
“在等本王回来?”
如今再想,他昨日脱下了红袍,白衣红伞的模样,却是无比诡异的境况。红伞,寓意着很多东西,生命、鲜血还有……杀戮,白衣,代表着开始、死亡以及肃穆,这两种颜色同时存在于他的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维和。
那一刻,她甚至认为众人私底下给他起的那些名号,什么大魔头,什么恶鬼,当真有几分贴合龙厉的气质。
他的身上,并无太多的光明。
昨日他出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二皇子死了吧?但还是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她见面、吃饭、说话。
她该庆幸这般强硬无情的男人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的家人吗?
“又发呆了。”他笑笑,拉过陷入回忆的秦长安,两人并肩走入内室,看上去,他当真心情不坏。
秦长安坐上软塌,她脱了绣鞋,将脚缩上去,整张脸靠在膝盖上,用双手圈住自己,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继续发呆。
她偶尔是要这么神游天外的,不过,此刻她发呆的样子满是忧愁,他微微牵动了嘴角,眼底的阴沉稍稍花去,更把那几乎要涌到嘴边的冷嘲热讽吞噬干净。
“是为了二皇子吗?你自己也说过,他活不过这个秋天,现下已经是十月中旬了,跟你的预想差不了几天。”他试图自己用很平静的口吻,不再显得那么幸灾乐祸。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见到二皇子龙福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实在太弱了,这世道本是弱肉强食,弱者不必等到对手把他淘汰,老天爷就已经把人收走了。
她依旧看着外面的月光,月光很清澈,很干净,仿佛让人的心也变得平和了。
“我没有对二皇子伸出援手,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死,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那些太医也尽力了,今早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有点震惊,却又在同时,松了一口气……身为医者,我知道哪怕太医采取的是保守治疗,对于一个婴孩而言,依旧是多么沉重不可承受的痛苦。于是,我想,他若是早些离开,也是好事一桩。”她略顿。“至少,不必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