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只是巧合吗?

……

龙厉折回去的时候,秦长安已经点了一桌的菜,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殷勤地给他倒茶。

“你也是的,我本想留大表哥吃了晚饭再走。”

“承平候即便称不上富可敌国,也绝对浪费不了家财万贯这四个字,他想吃什么,有银子就成,何必看本王脸色?”面对妻子的温声软语,眉眼含笑,再冷漠的男人也无法生出一丝坏脾气,他接过她手边的那杯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再者,本王跟他合作,不管陆运水运,官员皆卖本王的面子,给他暗中行了不少方便。真该宴客的人,是承平候,你可别被他那张正气凛然的面孔诓骗了,边圣浩那人鸡贼的很,闷声发大财,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她早已收起了老太君赠与的东西,总有一种感觉,仿佛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早有联系。比如这个金刚锥,边圣浩说是太祖皇帝身边的女将军所有,太祖皇帝是在女将军死后,才留着她手里的兵器睹物思人。

那个女将军,该不会是龙厉跟她提过的百年之内仅出过一位的诺敏大将军吧!年长太祖皇帝整整十岁,陪他征战沙场,最终在太祖皇帝登基前就英年早逝,两人的感情最终不曾开花结果,让人听了空留满腔遗憾。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诺敏女将军的金刚锥落在她的手里,只是巧合吗?

老太君古稀之龄,却并非乡野村妇,她把金刚锥赠与自己,其中必有深意,可惜承平候却只是点到为止,要么是他也不知内情,要么是他们都认定眼下的时机还不成熟,无意让她知道更多的真相。

“三郎,宫里没什么大事吧。”她话锋一转。

“银辉这几日消停的很,连着三天不曾离开栖凤宫,你对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她如此恐慌?”

“银辉很有野心,她拼的就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我不认为我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就当真会收山。”她的眼前,依旧还有银辉使出鹰爪功那副凶狠的模样,能养成如今这幅性子,正如联系的武功这世上有千百种,但银辉却选择较为阴毒的那一种,可见,不是轻易向善之人。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本王见多了,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夹了一块烤鸭肉,沾了些甜面酱,却并非送到自己嘴边,而是凑到她的唇边,很有耐心地询问。

“若我猜的没错,她必定会在近日内使出杀手锏,杀我个回马枪。我掌握着她的秘密,这个秘密不能见光,前几日我去宫里激了她一下,她自然坐不住了。她既然会施蛊,不见得只擅长噬魂蛊这一种,而眼下,对孤立无援的她而言,对我下蛊,是她唯一能走的路。”她说完这一番话,见某人自动夹来的一片烤的香喷喷的烤鸭肉,甚至还贴心地沾了她爱吃的甜面酱,她心花怒放,吃的不亦乐乎。

龙厉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阴沉下来,但当秦长安吃完这一片烤鸭之后,他的眼底已经不见半点杀气,他不紧不慢地追问。“不管你对银辉做什么,本王都不会过问,唯独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本王,决不能让她有机会伤到你。”

“可惜,她注定已经慢了一步。”她轻笑着耸肩,俏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这回某人又夹来一口清爽的四喜丸子,她咬了一半,粉腮略鼓,颇为可爱。

他轻笑,不自觉有点手痒,很想捏上她的脸,有时候他们独处,他常常会忘记她已经给自己生了个儿子,这张脸当真是看着很嫩。

“她想给你种蛊,不过,你已经给她下毒了。这几日,她不愿出来见人,除了做准备想害人之外,很可能毒性已经发作了是么?”他的语气异常轻柔,有着诡异的宠溺感觉,筷子转过来,在她正欲再咬一口的时候,那半颗四喜丸子已经进了他的嘴。

中途被劫走自己的食物,秦长安本是不太高兴,但看大爷吃的这么高兴,她不再斤斤计较,正色道。

“我给她下的毒,本要半个月后才会发作,几天前去栖凤宫试探她,也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没想到她毫无悔改的意思,反而打算让我命丧当场,我当然不能轻饶她,在她穴道上下了金针,能让毒性迅速游走在四肢百骸。”

她下的毒,毒的很全面,会影响一个人的容貌,因此,银辉如果还要脸的话,绝不可能踏出栖凤宫半步,至于下蛊一事,只能让身边的宫女代劳了。

栖凤宫。

“阿罗,水。”银辉睡到半夜,突然被渴醒,这几日她婉拒皇帝到栖凤宫过夜的请求,只因她夜里总是难以安睡,头痛得很,睡下大半个时辰就会醒来,然后便是辗转反侧一整夜。兴许是先前彻夜炼蛊的关系,又或是这几天没睡好的关系,她的脸部干燥发痒,今天还召唤太医,涂抹了一些药膏,发痒的情况才有了好转。

这一次,也是如此。

外面传出一个轻微的声音:“娘娘,今夜是奴婢,并非阿罗值夜。”

银辉微微一愣,这才想到她今日派阿罗去了靖王府,留在她身边服侍的是其他宫女,不过,阿罗出宫一整天了,也不知道行事是否顺利。

“娘娘需要奴婢拿些什么吗?”外室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又问。

“给本宫倒一杯温水吧。”她来到京城还不满三个月,依旧喝不惯宫廷的茶,再者总是失眠,她的确不敢喝茶了。

“是。”宫女低着头走入内室,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送到新后的面前。

银辉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伸出手去接,红色的绸缎衣裳十分光滑,顺着手臂滑到手肘,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整个人身子一震。

她死死地瞅着自己的手腕处,脉搏上隐隐有着黑气,可怕的是,那一丝黑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皮肤之下缓缓流动起来,那一瞬,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黑气蔓延到肩膀,仿佛有一股力道猛地把她翻折,心痛彻骨,浑身犹如着火般难以忍受。

茶杯早已掉在床上,温水翻出,泼了大片,红色锦被上很快溢出水痕。宫女吓了一跳,登时跪在地上,误以为皇后要迁怒于她,连连磕头谢罪。“奴婢该死,奴婢马上为娘娘更换被褥……”

然而此时的银辉并没有把宫女的求饶听进去,突如其来的疼痛好似让她被人暗算一般,无力反抗,只能尽量将身子蜷曲起来,胸口急促跳动,怀疑下一刻,心脏就会爆裂开来。

“娘娘?”宫女跪在床前,嗓音颤抖的厉害,听到银辉的气息实在混乱,才敢把眼睛抬起,这一看,更是失魂落魄,胆战心惊,整个人几乎往后一扑。

大床上的女子是谁?

木盒子呈长形,约莫她的手臂长短,表面光滑,雕刻着一圈素雅的花纹,除此之外,再去其他装饰,看上去十分朴实。

只不过,边圣浩为何不再前几日到靖王府拜访的时候就给她带来这份礼物?是认为靖王府人多眼杂,还是担心……中途被龙厉撞见?

她将手覆上红木长盒,垂下眼睫,暗自思忖起来。

像这么大小的盒子,里面能装的是什么礼物?若是项链发钗之类的,又显得略长,她果然被勾起一丝好奇心来了。

“怎么?王妃表妹的胆子变小了?连拆礼物都如此小心翼翼?”边圣浩调侃道,唯独笑容不达眼底,心中有那么几分忐忑。

见秦长安只是笑笑不说话,边圣浩又笑道。“说不定里面装着蜘蛛蝎子这样的毒虫,你害怕了?”

她掀了掀眼皮,没说什么,只是从腰际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满脸笑容的边圣浩。

“这是什么?”打开一看,边圣浩手一抖,险些把瓷瓶砸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不由地怀疑自己,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秦长安一副鄙夷的眼神丢过去。“大表哥,这是我刚养了两个月的黄天师,自家人才给你看看,你要给我砸了,可得再去帮我找一只出来。”

说得好听,什么黄天师!分明是一只黄色的爬虫,说是蜘蛛也不像,说是天牛也不像,总而言之,这个四不像有着长长的一对触角,通体金澄,甲壳上还有红色原点,一副尖嘴猴腮的德行。

他虽然是男人,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谁要喜欢那些丑陋奇怪的毒虫?!他手心冒汗,口干舌燥,能不夺门而出,可见他定力有多好了!

为了不让人看扁,边圣浩依旧维持正襟危坐的坐姿,唯独气息不稳,泄露了他受惊的情绪。“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大表哥不知道吗?我是学医之人。”她朝他眨了眨眼,笑得无辜。“不过,我对制毒有很大的兴趣。”

“制毒?”边圣浩一愣。

“我以为王爷跟大表哥无话不谈,你应该听说了呢。”秦长安小心翼翼地收回瓷瓶,将瓷瓶上的红绳系在腰带上,动作极为娴熟。

边圣浩刚端来一杯茶,正想滋润一下干渴难耐的喉咙,听她故意说得如此暧昧,险些喷出一口茶水:“谁跟他无话不谈?嗯,我的意思是……王爷跟我只谈生意上的事。”

他的心情莫名低沉下来,秦长安在他眼底,是个奇女子了,如今……从奇女子变成怪女子了吗?和龙厉不但般配,还是绝配啊。

“言归正传,下回大表哥若想给我送礼,金银首饰大可不必,搜罗一些天下少见的毒虫,才是我的心头好。”她笑着打开木盒:“因此,里头若是装的毒虫之类,非但吓不到我,反而,我很喜欢。”

笑容僵硬在唇边,边圣浩不由地好奇起来,他家这个表妹小时候是何等的模样?怎么能养成这般冷静自如看对方跳脚的性情呢?

但当她的目光凝聚在木盒里的东西之后,边圣浩仔细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她的眉眼之处并无太多细微改变,但那双美目的确闪烁着光芒,整张脸看上去极为鲜活。

他心中咯噔一声,平日里的美人见得不少,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但看着此刻的秦长安,他竟然觉得那些个美人完全不如她来的令人惊艳,她的美渗透到骨子里,是自成一派、独树一帜的风华姿态,不知胜过那些金银堆砌出来的冰肌雪骨多少倍。

其实,他也是挺爱看女子术业有专攻的那一面的,女子认真做事起来的神情,言之有物的历练,都会吸引他,他边圣浩此生……也绝不想喜爱一个空洞的美人。

秦长安不曾发现出神的边圣浩心思早已变换,她所有的好奇心当真被木盒子里的东西吸引,这是什么东西呢?

手臂长的物件,呈现出锥子形状,外表金黄,似乎是铜片制造,上头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说是文字则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她几乎认不出其中的任何一个字。但据她所知,金雁王朝跟周边几个国家的文字大同小异,她就算是不能通认,也不至于一字不识。

但说不是文字吧,又不知该如何形容,有的比划很长,带有幅度,她沉吟许久,脑子里才蹦出一个词眼。

“符文”。

对,这个物件表面更像是刻着一圈符文,因此看在眼里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庄重感。

至于重量,她在手里掂量了下,并不显得轻飘飘,却也不如男人用的刀剑一般沉重,不过轻,不过重,就算握在手里大半天,也不见得会让人筋骨酸痛。

“这是什么?”她观察了一遍,总算开了口。

“这是太祖皇帝赏赐边家的东西,名叫金刚锥。”边圣浩的脸上再无笑容,浓眉星目之间,满是凝重。

“我从未听说过。”

“时间太过久远,我这一代对于金刚锥的底细,同样知道的很有限,只不过金刚锥在边家供奉了几十年。每年除夕夜,边家子孙都要沐浴焚香之后,才能见到这个供奉在祠堂的圣物。”

她微微一挑眉,满是狐疑。“既然如此,为何老太君会让你带到京城来?”她相信边圣浩没有添油加醋,但见到金刚锥的时候还不觉得心中有何等奇怪的感觉,如今双手轻抚着它冰凉的身体,血液里却有什么东西,渐渐躁动起来。

她好似有点爱不释手呢,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做何种用处的东西,内心却已然很想拥有。

这样的心态,却是这些年来鲜少有过的。

“当年边家陪伴太祖皇帝征战东西,立下无数军功,后来定居四方城,赏赐就从京城下来了。老太君说,金刚锥该是一种兵器,不过我武艺平平,尚且不知怎么使,你若有兴趣,可以问问徐长芳——”他正在解释,话还未彻底说完,却听得耳畔“擦咔”作响,眼前闪过一道刺眼金光,边圣浩的眼瞳陡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