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文武双全的吃货?

将手指从儿子嘴里拿出来,用素帕反复擦拭,再狠狠地捏了捏龙羽有肉的脸颊,不客气地批评道。

“什么都吃!记住了,你是龙子,不是猪——”

她垂眸一笑,怎么感觉这个说话刻薄的男人,此刻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很快摆放好榻上的几个物件,龙厉的手臂横亘在龙羽的胸前,不让他乱爬,瞥了一眼,抓周的东西有:一本三字经的书、一把陆青铜做的木剑、一把黄金算盘、一支狼毫、一枚寿山石印章、一枚簇新铜钱、一把小型弓箭再加上一小碟猪油酥饼,凑齐八样。

胖小子今日穿着一套蓝色的新衣,上头有着银色的花样,将他原本就生的精致的容貌衬托的更加贵气,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东西,已然蠢蠢欲动。若不是胸口前有着龙厉的手臂阻挡,他早已蓄势待发,扑过去了。

“来,羽儿,看看你喜欢什么?”秦长安坐在榻上另一头,朝龙羽招招手,脸上挂着笑,笑容可掬。

龙厉这才松了手,龙羽手脚并用,宛若一头矫健小兽,满眼新奇,环顾一周,发现其中有很多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

明明只把抓周当成是个解闷的小游戏,但在此刻,龙厉当真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自己儿子会抓什么东西?该不会当真被他说中了,抓了几块猪油酥饼,吃的满嘴油光吧。

过了一会儿,龙羽总算伸出了圆胖的右手,牢牢地抓住那把木剑。

秦长安登时坐不住了,满心激动:“羽儿,你选了木剑?太好了,你的身体强健,等再过两年,就让你二舅教你学武——”

龙厉则不如她如此激动,眼神微微一黯,让陆青铜教他儿子练武?练得跟陆青铜一样,浑身大块肌肉,衣衫穿的贴身一些,就好似无时不刻要把布料撑开,这样好吗?!羽儿的长相肖似他,长大后必定是个俊俏美男子,这张上天恩赐的俊脸再配上一具魁梧有力的身段,这样好看吗?!

再看孩子他娘,一脸掩饰不了的欢喜,有点孩子气,他不想泼她冷水,却又不想随随便便地把儿子变成一个雄伟壮实的武夫。

眼神划过龙羽的左手,他的眸光瞬间发亮,却又故作倨傲,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得意,拳头搁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长安,你瞧瞧儿子到底抓了什么,再高兴不迟。”

此话一出,秦长安只能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龙羽左手也抓了样东西——是一支狼毫!

“选笔,必定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再过一年,朕就请人给你开智。文武双全,这才是天家子孙该有的本事,好,好极了!”龙厉扳回一局,心里则暗想,就算儿子骨骼清奇,他也不会让儿子变成陆青铜第二,皇家的男人,不管有多少真才实学,至少模样该是风度翩翩、俊雅迷人的。

话音未落,好似受到了从爹爹身上传来的深深恶意,龙羽就把手里的狼毫和木剑丢得远远的,继续往前爬,双手抓住猪油酥饼,还贪心地一手一个,直接往嘴里塞。

秦长安无可奈何地看向龙厉:“这算什么?文武双全的吃货?”

龙厉大笑。“无妨,我们的儿子,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一如既往的自负骄傲,自己的种,怎么都好。

她近乎痴迷地望着,多年前,她从未看到龙厉这般开怀大笑的模样,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是对于如今有妻有子生活的餍足。

“少吃点,断奶才半年,能吃酥饼吗?”龙厉从儿子手里抢过酥饼,谁知道胖小子吃东西的速度太快,已经啃了半块酥饼,酥饼碎屑从嘴里不断掉落,落在蓝色新衣上,最后掉到小脚丫上。

龙羽不满被抢走香喷喷的酥饼,含糊不清地喊道:“啊啊爹,给……给……”

目光扫过榻上的那些酥饼碎屑,俊脸上阴沉几分,看似不悦,忍耐地说道。“吃的浑身都是,脏不脏?”

把酥饼往盘子里一丢,空出手来,用素帕擦拭龙羽油腻腻的双唇,偏偏脸上的表情还是满满的嫌弃,刚擦完嘴,没料到龙羽整个人压在他的身前,把小手贴上他的胸前衣裳,然后,在他的龙袍上印下两只油光锃亮的小手印。

龙厉的眼梢,几不可察地一抽,爱洁的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衣袍上一身猪油味!象征天子威严的明黄色龙袍上,明明绣着的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真龙,眼下却多了两只手印,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臭小子!”他恶狠狠地瞪了龙羽一眼,龙羽却一点也不怕,仿佛知道自家爹爹的死穴似的,还不忘将双手上的油腻和酥饼碎屑,往龙厉的袍子下摆胡乱擦拭一番。

秦长安不忍再看,这下糟糕了,龙厉的这件龙袍定是毁了,儿子这是以下犯上啊,再不把儿子抱走,她担心龙厉想要打烂儿子的小屁股。

眼疾手快地把龙羽抱到怀里,往榻上角落一塞,继而走到龙厉面前,眼神温柔,笑意浅浅。

“快把龙袍换下来,不是还有另外一套吗?我让人连夜用皂角去洗干净,别跟孩子斤斤计较。”

龙袍的工艺精细,当初是宫廷的老师傅耗费一整个月,才做出来的。光是上面刺绣的这条龙,就要花上十天功夫,更别提上头精心镶嵌的玉片和珍珠等宝石,可不是一套寻常的衣袍。

再者,龙袍是天子的象征,是权力的代表,要不是龙羽是龙厉的儿子,弄脏了龙袍,被砍了脑袋都无处申冤去。

他张开双臂,任由秦长安给他脱衣,却依旧面色阴沉,眼神不善地瞪着角落里的胖小子。龙羽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把玩着脚边的木剑,一副自得其乐的姿态,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丝毫不把脸色铁青的爹爹放在眼里。

当然,比起蒋思荷,秦长安还有一个能耐,就是她能让一国之君对她服服帖帖,并不是一个对丈夫惟命是从逆来顺受的温顺贤妻,因此,她才敢用如此调侃的语气,丝毫不担心隔墙有耳,让皇帝大为震怒。

就是冲着这个能耐,这天下哪个女人能比得上?自己的丈夫从亲王到天子,明明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力,却从未想过拥有更多的美人,试问,这难道不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手段吗?

可偏偏,秦长安办到了。

或许这世上还有很多变数,也或许秦长安以后会遇到更多的难题,但她能让龙厉对臣子疾言厉色地说出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誓言,就已经赢了。

想到这里,她来见秦长安,的确是正确的选择。若她直接去见龙厉,龙厉的态度很难说,而且那个男人太过寡情,至少,对于皇后之外的人而言,他是没有半点人情味的。

而秦长安至少是个真性情的女人,女人才能理解后宫的苍凉和苦涩,兴许,秦长安不会为难她。

像是松了一口气,她摇头苦笑:“不瞒皇后,进宫大半辈子了,娘家的晚辈都喊不出名字来,回不回娘家,真也是无所谓了。”

听了容太妃的一番话,秦长安更加坚信,她跟娘家的关系淡薄,吴世勇在外面闹事,不见得跟这位远在京城皇宫的后妃有关,狐假虎威的人,这世上有的是。

秦长安提出一个建议:“我想到一个好去处,不知太妃是否愿意?太上皇所在的小行宫,僻静优美,最适合养老散心,太上皇从小就跟随您,您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对他有养育之恩。你看行吗?”

容太妃思忖了片刻,还是拒绝了。“太上皇身体不好,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龙厉龙奕这对兄弟的感情,已经到了头,她纵然是把龙奕带大的,也无心再掺和进去,再者,她跟龙奕终究不是亲生母子,所谓的感情,也不过是多年的相处,没什么的。

话说到这儿,无需多言。

“太妃,事发突然,容我考虑考虑。”

容太妃依旧笑得和善,当她起身正欲离开,突然转身朝着秦长安说了句。“每个女人在进宫之后,或许都曾奢望能得到一国天子的专宠,这么多人里,就只有皇后一人完成了众人的夙愿。”

感受到容太妃释放出来的善意,这一番话,或许是讨好,或许是赞赏,又或许是拉拢,但总而言之,她很受用。

秦长安端坐在垫着软垫的红木椅子上,浅笑吟吟,那双美目熠熠生辉。“这些女人里,也包括太妃吗?她们都想要得到天子的宠爱,盼望后宫再无争宠,后妃也曾这么想吗?”

一连两个询问,问的向来温和的容太妃也不由得变了脸,但那只是一瞬间,她眼底的落寞和苍凉仿佛是天边的烟火,很快消散,最终什么都没剩下。

哪怕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回应,身为女人的直觉,秦长安已经能够察觉到容太妃的异样,容太妃的秘密隐藏了那么多年,藏得很深,藏得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时隔三十多年,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却是她。

容太妃生性厌恶男子,厌恶的不是一个男人,或许是所有男人。所以,连她娘家的兄长进宫探望,她没有把人赶走,却只是敷衍着见了客人,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等人走了,却把亲戚坐过的椅子、喝过的茶具全都丢了。

但是这样的行径,在别人看来,就是大家闺秀爱洁的小毛病罢了,除了不近人情了些,并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谁会怀疑一个天子的后妃,竟然不喜欢男人呢?

而她因为并不出众的容貌,始终没有得到先帝的心,更无法怀孕生下皇子公主,若是换做其他后妃,不是怨声载道、伤春悲秋,就是化悲伤为动力,使出魅惑君心的十八般武艺,拼了命地往上爬,可她没有。

难以容忍男人的亲近,又怎么会甘愿为先帝生儿育女呢?她多年不孕,不见得真是身体不好,兴许还曾经私下做了一些小动作?

不只是因为生性豁达,与世无争,是后宫的一切,她都冷眼旁观,巴不得自己的存在,被先帝忘得一干二净吧。

可是,多么可笑啊,她的不争不抢,反而成为先帝眼中拥有柔顺性情的好女人,可是刚才最后的那一眼,秦长安断定众人面前的容太妃,有着一副谁也不曾窥探过的面貌。

龙厉来到栖凤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而秦长安则还沉浸在容太妃给她带来的巨大震惊之中,不曾察觉背后男人的靠近。

他故意压下身段,从身后环抱住她,薄唇几乎贴上她的面颊。“今天又出宫了?”

肩膀耸动了下,她被人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眼底的错愕转瞬即逝,唇畔马上生出一朵笑花,回眸看他。

“没法子,你又不肯选妃,让我整天为了整治她们而忙的不可开交,当然只能出去找乐子了。”

龙厉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意味,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令她心跳乱了,霎时觉得好狼狈。

他一定明白她真正的言下之意吧。

“看来,还是朕的问题了?”他挑眉,神色高深。

她的心里有些发热,努力保持一贯的平静从容。“你这个人,还禁不起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