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冷不热地丢出一句。“学来做什么，朕又不喜欢吃。”他虽然更偏爱甜食，但也不是什么甜食都吃，总而言之，在吃食上头，他的确是十分苛刻又刁钻的。
秦长安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忍不住反驳。“又没说要做给你吃。”
“不做给朕吃，你想做给谁吃？”他看着她柔美的侧脸，有点生气，想要破口大骂，但喉咙却干的要死。
“爹爹，我喜欢饼饼。”小小的声音，在这时候冒出来，提出自己的喜好，龙羽还太小，不太清楚为什么爹爹脸上的表情总是风云变化，但是他不知道有人看到好吃的红豆饼还要板着脸不开心的，所以，壮着胆子强调，红豆饼是很讨人喜欢的存在。
可惜，面对儿子的发声，龙厉却视而不见，一把拉住秦长安的手，语气冷硬。刚才看到母子的那一幕，再看看两人脸上都沾着面粉的模样，虽说他心中有些动容，却又有些憋闷，气秦长安总是把儿子放在第一位，就连偶尔下厨做点心，多半也是做龙羽爱吃的。
“你做什么？”秦长安吓了一跳，龙厉的脸色阴沉，一看就不对劲。
稍稍放开她，他仍旧是一脸不快，语气强势。“秦长安，这辈子你做的菜，只能给我一个人吃。”
“那你儿子呢？”她强忍住笑，佯装镇定地发问，这男人看来又跟儿子吃醋了。
“朕心情好了，自然会给他吃，还能饿着他不成？”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地看向一旁一脸馋相嗷嗷待哺的胖小子，他就是看不惯儿子的好胃口。更别提还因为这样的好胃口，常常麻烦秦长安，让她甘愿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学习做各式点心，而下厨对于秦长安而言，本就不太擅长。
但秦长安却没有半点自觉，他这个丈夫娶了她之后，从不要求她当一个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妻子，以前为了调理他厌食的毛病，她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在他的食谱上。但如今他的脾胃调养好了，而秦长安身为身份尊贵的皇后，自然不需要她亲自下厨，他本是要一辈子宠爱她，希望她两只不沾阳春水，不必做任何粗活累活。
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吃啥啥都香的儿子却激发了秦长安骨子里的母性情怀，变着法子做这些小东西。要知道，这些玩意儿看似简单，但要做的好吃，却能花费不少功夫，想到这里，他自然不得不跟儿子较劲。更别提，这些东西根本不合他的喜好，摆明了是做给儿子一个人吃的！这女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娘——”龙羽十分委屈，撅着的小嘴巴上几乎可以挂着一个油瓶，他至今对爹爹心怀敬畏，爹爹不许他多吃点心，他不开心，现在连他自己做的红豆饼是不是也要看得到而吃不着了！
“马上就能吃了，你让爹爹陪你到外面去等着，好不好？”她俯下身子，脸上依旧是从容不迫的笑容，龙羽一开始还是有些扭捏，毕竟爹爹的那张脸很难看，但当秦长安朝着龙厉使了个眼色之后，龙厉不清不愿地朝着儿子伸出一只手。
龙羽眼巴巴地看着，这才抓住爹爹的大手，任由爹爹把他带出了小厨房，两人一道站在走廊下。
秦长安看了一眼父子俩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很快唤来翡翠，帮她打下手，热锅，下油，将红豆饼一个个炸好，油炸成漂亮的金黄色。再搁着放一会儿，等油水滤尽，这才摆放在盘子里，端了出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伫立在屋檐下的走廊里，她故意放慢脚步，好奇没有她，这对父子俩是如何相处的。
“爹爹。”龙羽依旧牵着龙厉的手，仰着脖子看他，爹爹真的好高啊，他什么时候才能长的跟爹爹一样高大？
龙厉瞥了儿子一眼，手里的小手胖乎乎的，几乎摸不到骨头，暖暖的，他很少牵着儿子的手走路，不过，这样的感觉倒也不坏。
龙羽脸上的面粉还在，原本这小子就长相肖似他的幼年时期，唯一的区别就是额头上的那一片樱花般的胎记，这般出挑的容貌，加上这小家伙讨人喜欢的神情总是活灵活现，当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存在。再者，只要对着龙羽的这张脸，他即便再大的怒气，也不可能对儿子动手，毕竟，龙羽太像他了，无时不刻提醒着龙厉，这是他自己的种，这样子一想，多大的怒气都能烟消云散。
他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压下颀长的身段，用干净的帕子擦掉龙羽脸上的面粉，想到这小猫胡须是出自秦长安之手，他就忍不住笑了。那女人啊，明明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有时候却还是跟记忆中的那个灵动少女一模一样。
龙羽怔怔地望着眼前给自己耐心擦脸的俊美男人，他并不知道爹爹是因为脑海里浮现了过去的画面而笑的如此温柔，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爹爹不常对自己笑，更别提这样少见的温和笑靥，让本性活泼的小子一动不动，宛若木头人般，享受着爹爹这般亲近的举动。
“爹爹，你笑了……”他呆呆地开口。
“自己把脸擦干净。”龙厉突然被儿子的声音打破了追忆，笑容瞬间敛去大半，将手帕往儿子手里一塞，剩下半张脸，他让儿子自己解决。
“爹爹笑起来真好看。”龙羽呐呐地说。
龙厉双臂环胸，哼了一声，依靠在走廊上的柱子，饶有兴味地瞧着这小鬼，在他的威慑力之下，儿子三下五除二地抹掉了脸上的面粉，精致的五官渐渐变得清晰。
“爹爹，你不喜欢吃饼饼吗？”牛皮糖又主动黏上来，胖乎乎的小手抓住龙厉的袍子下摆，那双眼睛一眨一眨，宛若星子般闪耀。
龙厉不置可否，依旧态度傲慢。
“娘跟我一起做的，肯定很好吃的，爹爹，你尝尝嘛。”龙羽紧紧抓住袍子一角，卖力地推销自己的作品，这会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秦长安，心中大喜，激动地喊了声。“娘！”
“红豆饼做好了，进来吃吧，外头太冷了。”她弯唇一笑，佯装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内容，轻巧地转身。
晾了一会儿的红豆饼，还是温热的，龙羽刚刚学习如何用筷子，动作还很笨拙，但是对于吃食，他一向很有耐心。
秦长安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他的碗里夹了两块红豆饼，他就一个人操控着时常跟他做对的两根筷子，费力又专心地吃着红豆饼，满脸的愉悦和满足。
“三郎，你不吃吗？”她朝着龙厉眨了眨眼，美目内满是笑意。“花了好几天才学会的，这次的味道不错。”
妻子的语气如此温和，温言软语，对于男人而言，实在是一大挑战。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盘红豆饼，卖相不差，金黄色，冒着香甜气味，虽然称不上多么精致，但的确让人胃口大开，很想尝尝看。
见他不再冷言冷语，知晓他一定心中动摇，秦长安很快看透他心中所想，主动夹了一块红豆饼，送到他的唇边，她就不信送上门去的美食，他还有道理拒绝！
果不其然，他这才张开嘴，咬了一口，红豆饼外酥里嫩，里头的红豆馅儿入口即化，老实说……纵然不是他最喜欢的甜食，但也不像他之前所说的那么讨厌。
一旁自己动筷子跟红豆饼作战许久，才吃下一个红豆饼的龙羽看的目瞪口呆，这几个月，他都是自己吃饭的，娘亲不再像是刚刚断奶的时候，喂他吃东西，可是爹爹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要娘喂到他嘴边才肯张口？！而先前几次三番，爹爹看他不会用筷子，还念了他几遍，唔，其实会不会，爹爹也不太会用筷子啊？
吃完了一个红豆饼，龙厉就再也不愿开口了，毕竟，他是看在秦长安辛辛苦苦下厨的面子上，才愿意开金口的，他可不像儿子一样，什么都吃，他是很挑食的。
秦长安也不再劝，她夹了红豆饼慢慢吃着，却见龙羽一脸困惑，小脑袋一寸寸地靠过来，低声问道。
“娘，为什么爹爹这么大了，还要娘喂？”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再看看一旁悠然自如的那位大爷，他分明是听到了，但那张俊脸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很显然，他不屑一顾，不想回答儿子这么幼稚的问题。
这下子，倒是难为她了，她该如何回应儿子？总不能实话实说，他爹爹就是一个实际上娇贵又幼稚的男人吧，这样很容易影响龙厉在儿子心目中的伟岸形象啊。
她灵光一闪，很快有了对策。
“你爹手疼，娘这是为了照顾他——”
龙厉的眼角几不可察地一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怎么不说他手断了？
“爹爹怎么啦？”龙羽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了，忧心忡忡地盯着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的龙厉。
“自己去问爹爹吧。”她在龙羽的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想让他们父子俩更加亲近。
“爹爹，你哪里疼啊？”龙羽吃饱了之后，脾气显得格外乖顺，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到龙厉的耳畔，还不忘用小胖手在他的手臂上胡乱地捏着。在他的脑海里，连筷子都拿不起来，非要娘亲喂，事态实在严重！简直就跟天塌下来没两样！
秦长安则平静地起身，收拾了碗筷，嘱咐翡翠将剩下的红豆饼分发给贴身的几个下人，交代他们趁热吃。
儿子这两年跟自己感情最好，但她很清楚，教养儿子跟女儿的方式绝不雷同，等龙羽长大后，应该更亲近父亲，从龙厉身上学的如何当一个男人。
身后，时不时传来龙羽的软糯声音。
“爹爹，还疼不疼呀？”
“……”
“爹爹是生病了吗？生病了要吃药喔。”
“……”
“爹爹，这里呢，还有这里呢？”
“……”
“爹爹，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娘要一直喂你吃饭，会很累的……所以爹爹，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
“……”
秦长安不曾打断他们的谈话，当然，快满三岁的龙羽，正是爱说话的时候，有时候还喜欢抱着火狐狸自言自语，但这会儿看上去，龙羽似乎不再那么害怕龙厉了，想来，刚才龙厉脸上的漠然，也是装出来的，孩子的天真和真诚，是最没有心机的，足够将人心化成一江春水，他又如何能够抵抗呢？
龙厉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来的，她都不曾察觉，只知道他一手按住她整理东西的双手，她猛地身子一震。
她回头，望着他的双眼，像是跌入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眼下的一点面粉，两人的身躯贴在一块儿，他像是刻意似的，动作很慢，令他能够感受到面粉下依旧光滑的肌肤。
“你们两个，倒是玩的其乐无穷。”龙厉的语气有点酸。
“怎么，又羡慕了？”秦长安笑道。“新年这些天，是孩子最开心的日子，我从小也是这样，大人们往往会放任孩子。”
“那我呢？新年里你不给我一点甜头？嗯？”他可不像儿子那么容易满足，吃了两块红豆饼就高兴的找不着北，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后，大手顺延着面颊落下。
“你疯了。”秦长安吓了一跳，儿子就在不远处坐着，他溜过来跟自己说话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对她上下其手，她忙不迭按住他的手，拉到身畔去，却又在无意之间看到那双深沉而又充满欲色的眼瞳，她心一跳，眼神闪烁地瞅了一眼龙羽，发现龙羽没看过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眼下，安抚这个男人才是头等大事，她赶紧握住他滚烫的大手，压低嗓音说道。“晚上再说。”
龙厉的表情这才和缓三分，宛若偷了腥的猫儿般狡黠邪气，他故意伸出舌尖，扫过她的唇角，用暧昧不明的口吻，故意扰乱她的内心。“说好了，今晚我要玩点花样。”
“都随你。”眼睁睁看着龙羽看向他们这边，她连连点头，应付了事。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龙厉这才在她手心捏了下，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两人一道朝着龙羽的方向走去。
“爹爹，娘，你们在做啥？”龙羽很是好奇，看看一脸气定神闲的爹爹，再看看娘亲，娘亲的脸怎么有点红啊。
“你这小子，话越来越多了，走吧，回去了。”龙厉高高在上地看向他，朝他伸出手去。
“爹……”
龙厉停下来，等待着龙羽的下文，只见龙羽满脸期待，却又像是害怕被爹爹拒绝，犹豫地开口。“我也想跟妹妹一样骑马。”
说到骑马，秦长安很快明白了，有两次龙羽撞见龙厉在逗弄女儿宝宝，看到了龙厉跟妹妹游戏的手段，想必是羡慕至极的。
她心中一软，直直地望向龙厉，她柔软的表情，瞬间让龙厉到嘴边的拒绝，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龙厉本不想太宠爱儿子，毕竟女儿是需要更多的疼宠，儿子们则不需要，以后是只能流血也不能轻易流泪的汉子，从小就不该被养的无法无天。但是他今日心情不坏，吃了妻子亲手做的点心，还得到了允许，晚上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花样……所以，他才大发慈悲，下颚一点，算是答应了。
当龙羽坐在爹爹肩膀上，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他一致认为爹爹更喜欢妹妹，但眼下，他内心的这个想法，早已被冲淡，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头一回坐的那么高，放眼望去，看到的景色明明是跟平日里一样的，却又瞬间变得完全不同了。
三人一道离开厨房，回到屋子的这条走廊并不太长，但很显然，龙羽满脸堆笑，好不开心。而龙厉的心情也有了细微的起伏，他一手牵着秦长安，一手则扶着坐在肩膀上的龙羽，他对于跟孩子一起玩的游戏，知道的并不多，但是似乎孩子们都喜欢这个骑马的游戏，但背负着女儿和儿子的感受，却又是不太一样的。
长子龙羽好动，性子还有点不稳，但孩子气却是一分不少，因此，龙厉对儿子的态度，是更加严格的，他之所以养成魔王的脾气，多半跟先帝的过分宠爱有关。
但龙厉却不愿调教一个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子出来，让他费心，否则，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小魔头对大魔头拍案叫板的时候，他面子往哪里挂？
他做老子的，怎么可能连小小的兔崽子都收拾不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看到如今他能把儿子牢牢掌控在手心，他也是心情轻松的。
“羽儿最喜欢爹爹了，以后我们再玩骑马好不好？”被秦长安从肩膀上抱下来的时候，龙羽依依不舍地问。
龙厉表面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有些异样的甜蜜涌上来，这小子素来喜欢缠着自己的娘亲，何时听他说过喜欢爹爹了？
黑眸半眯着，龙厉揉了揉他头顶的头发，倨傲地开口。“那要看你乖不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