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爹,他的身子一直都不怎么样,每天弓着腰咳嗽,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医生来看也看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灵气的滋润下,虽说做不到像修行者一样力拔山河气盖天地,但至少也是无病无灾,不会有疾病缠身,直到五衰劫的来临寿终正寝。所以说,生病在虚华界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就算有,一般也是因为战斗而留下的内伤,这些都是医生能够治好的,但是显然没有。”
“或许我爹早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药可医,所以他也就放弃了治好自己的想法,而是选择在这里,将我带大。生病的他没有力气去做重活,只能靠着他在沙海域学到的酿酒技术供自己养家,不过他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虽然是千金难求的白酒,但是也只是低价卖给周围的熟人,所以一直也没有再红尘域流传开来。”
“而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能做的,就只能看着我爹一天天的虚弱下去,慢慢的走向死亡。所以我在很久之前,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心中也早就有所准备。只是这种感觉,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殇,就是那种,看着至亲之人一点点的死去,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悲哀。”
“我原以为我能看开,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我终于知道,明白一件事情和亲身经历一件事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看着我爹的尸体躺在火海中,我只能告诉自己,要忍住眼泪。”
不知不觉间,少年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泪痕,从眼角,经过下巴,流进衣领,与还未完全挥发的酒液融合在一起,痕迹,在白色的寿衣上漫延。
少年依旧不紧不慢地讲述,纵然泪流满面,但是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别人的故事。除了……少年微微颤动的身躯。
“我爹临死前,他告诉我,他不再会阻止我修行,也不会再阻止我探究我娘是谁,他说,他已经看着我长大,保护我走过人生最初的一段路,剩下的路就要靠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从小为了想要修行,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这个道观里,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之前人们讲道时留下的秘籍功法,即使没有,也曾偷偷酿出些酒跑到更远的地方和行商换过《虚华大略》,然后每天晚上躲在这里看。”
“如今再没人管教,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去学,这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我是不是要开心的笑出声呢。”
“只是,你知道么,我修行的目的,只是想治好你的病,然后找到娘,一家人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少年再也忍不住,将酒葫芦丢在一边,捂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就算知道此时的哭泣是懦弱,就算清楚你迟早会去世,可是,哪有如何,失去的已经不会再回来,就算拥有强大的实力,又有什么用!”
这是女子见到少年后,第一次听到少年这样歇斯底里的喊叫,就好像,要把之前强忍出稳重的压抑,和多年以来一直憋屈着的伤痛,都一并的发泄了出来。
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少年的话,触动了女子心中的某根弦,女子停止手中扣动的剑,起身将之前少年递给她的大衣,披到了少年的身上。
身上突然多了件衣服,让少年愕然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绝色的女子。
“……”女子没有说话,她知道眼前的少年不需要什么安慰,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释放自己的环境。
“谢谢,对不起,失态了。”哭喊过后的少年,像是心中放下什么担子,刚才的酒态一扫而空,再次变得沉稳起来,只是与一开始若有若无的压抑的样子相比,此时的他,才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女子摇了摇头,转眼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遥远的天际,原本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长线,贯穿南北。原本肆虐着的风雨,也已经临近尾声,天上最后一点碎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天亮了,雨也停了。”少年喃喃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该走了,谢谢……”女子迟疑了一下,“你这一夜的陪伴。”
就要走了么,少年心中自问,他明白,有些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父亲的去世,眼前女子的离开,这些都是他无力阻止的东西。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外面雨还在下,再……等一等吧。”少年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带着些许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