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吞噬相

浮沧录 会摔跤的熊猫 3505 字 9个月前

“但你有一点做的还算说得过去。”钟家男人又道:“你又在洛阳城前拦住了白袍老狐狸,连颜面都不要了,送上门去任人侮辱,勉强能够补救一些,算是转移了那些注视着你的人的目光。”

说到这里,段无胤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他面上已经有些苍白,沙哑无比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钟家男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有人要我挖了你的双眼。”

他微笑着向前一步,刹那元力风暴再度涌起,将这个病怏怏的公子哥挤得不能动弹。

在段无胤惊悚的目光之下,钟家男人一步一步靠近。

最终他伸出一只手,拇指食指弯曲。

蹲在半空之中。

“但我不想这么做。”

钟玉圣笑了笑,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段无胤咽了一口口水。

“钟家早就退出了江湖,现在那位老佛爷无心与世相争。但不代表钟家总是甘愿低人一头。”钟玉圣平静道:“老佛爷毕竟老了,老人家的想法总是会保守一点。但她老人家还有多少时间呢?所以钟家可以不出世,可以不嚣张,但一定要有足够的力量。”

段无胤有些微惘。

钟玉圣露出了微笑,道:“大时代来了,所有势力都在替自己想着后路。西夏的那几位妖孽陆陆续续苏醒,转世的大妖开始镇杀诸敌。而人族之中,能够在天赋上与它们相互媲美的,就只有身负天相的那些人物。”

“穆家的红衣儿。陶家的丫头。这些天才,就是那些大家族给自己留下的退路。”钟家男人不露声色道:“至于苏家,有那口棺材,还有魂守丹,最后还拉上了那个齐梁小皇子。”

“钟家也要选一个人。”

“你的哥哥是一个很好的靶子,他替你遮住了所有的目光,让所有人都认为,威武候遗子之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乃是那个被誉为北魏四剑子之一的段紫衣。”钟玉圣低声凑到段无胤耳边,道:“他们以为你不能修行,你天生是一个病秧子,索性就做一个纨绔,在雷霆城躲着享受荣华富贵。而你到了洛阳,向洛阳展示了你的半吊子阴谋诡计,也只能让他们以为你是一个可笑滑稽的小丑,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草包货色。”

“但这一切原因,都是他们不知道,你身上怀着这样一件东西。”

钟家男人抚摸着自己的翠绿扳指,那里储存着无数的元力,就在刚刚,却不受控制的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吞噬了些许。

也许就像是大海之中凭空蒸发了一滴水。

不可察觉。

但钟家男人察觉了。

“你藏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遮掩自己拥有吞噬相的现实。”钟家男人微笑道:“吞噬相与其他天相并不太一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想活下去,就要埋好这个真相。”

“只可惜被我发现了。”钟玉圣摇了摇头。

段无胤面如死灰。

钟玉圣却甩出了一句让他打死也想象不到的话。

他轻轻道:“我很看好你。”

段无胤眼神先是茫然,接着是狂喜,抑制不住的弥漫整张面孔,苍白的脸颊之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色。

{}无弹窗紫竹林以钟家男人为圆心。

滔天竹林齐齐折倒,无数紫竹拦腰断开,紫竹叶肆意翻飞,在一刹之间,大地寸寸翻开,土石爆裂,天地昏暗!

所有人的视线被那恐怖数量的元力风暴夺去,入眸所见,皆是那个大红色唐装男人的身影。

那道被刻在天地间最显眼的挺拔身影,已经收回了右手。

钟玉圣缓缓将叠起的袖子放下,他白皙修长的左手五指微微收拢,接着轻轻将翠绿色扳指旋入右手大拇指之处。

钟家男人微微垂下眼帘,轻声笑了笑。

他背转身子,不再去看那一拳击出之后的情景。

以他身后一丈为界。

一道巨大的沟壑出现在紫竹林大地之上。

钟玉圣缓缓行至自家闺女面前。

他蹲下身子,笑眯眯摸了摸已经茫然不知所措的钟雪狐脑袋,替她将鬓角乱发别在发髻上。

“爹”钟家大小姐声音有些沙哑。

钟家大小姐既然选择了性子极倔的离家出走,无论有没有唐小蛮的添油加醋助阵鼓舞,至少在自己心底早就有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念头。

但此刻——

爹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字音,对钟家大小姐来说,居然有些苦涩得难以出口了。

钟雪狐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她抬起头,看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低下头,认真注视着自己,醇厚的嗓音微微从胸膛处震颤发声,轻轻嗯了一声。

刹那心安。

深呼吸一口气,钟家大小姐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开口,却不料钟家男人提前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浑厚。

“丫头想家了?”

钟雪狐闷闷把头埋进钟家男人胸怀。

那里从她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直是那么的温暖。

生在天下八大家之中,上三家之一,最享有文道盛誉的墨篆钟家,钟家大小姐从小就接触了文房墨宝,而教她做人处事道理的,便就是这位性子平淡的男人。

他教了自己如何修文习墨,如何雕玉篆石。

他教了自己如何亲近书卷,如何修身养息。

这个将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刻在红玉石之上,作为满月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的男人,这个向来风轻云淡站在世上最高处的男人。

钟雪狐只觉得他站得太远了。

他教了自己那么多,却偏偏没有教会自己刀剑,不去告诉自己,书上那片江湖,究竟有多么精彩。

钟家大小姐不相信自己的那位父亲看不透自己心中的心思,年少的自己先是微惘,闷在书房里想了一周,她以为总有一天会等到他来教自己行走江湖,总有一天自己的父亲会将所有毫不保留的教给自己。

后来她的期待越来越小,失望越来越大,直到所有的期待消失殆尽,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父亲从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即便在自己成年之时,他也没有送刀没有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