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答案

浮沧录 会摔跤的熊猫 5664 字 9个月前

北魏为了打造一副大金刚体魄的躯体,耗费了六道佛骸无数的资源,屠戮的鲜血不知凡几。

此刻在菩提冲刷之下,一点一点全部洗去。

黑袍也变白,红发也变白。

一身缟素的女子闭上了双眼。

红发垂落一地,苍白之色更为迅速的垂落,雪崩一般蔓延开来。

北姑苏道的大雪。

忘归山的流云。

红衣姑娘的满头白发。

这着实是一副凄凉的画面。

玄上宇怔怔看着这个红发变白发的姑娘雪白双臂搂住菩提,轻轻亲吻菩提树。

他没来由想到一句话。

人这一生最苦痛的事,就是在自己拼命之时,却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有生皆苦,不分贵贱,都不能事事顺心。

玄上宇脑海中是十六年前背负菩提脚踏洛阳的白袍男人,那一声震动九天的呐喊。

“沈红婴若死,我不愿独活!”

眼前是这个满头银白的女子轻轻梦呓。

“柳白禅若死我不愿独活。”

沈红婴亲吻菩提。

然后追随柳白禅离去。

缘起缘灭,因果落定。

紫袍大国师怔怔道:“师父说,世上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好结局,一个坏结局。”

可一个人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情,要如何去改变它的结局呢?

因果纠缠,喜怒哀乐。

他微微低垂眉眼,声音悲哀道:“可最后的最后,结局并非我们来定。”

“所以奈何悲剧呢?”

菩提树下神魂缭绕。

有香气席卷,菩提叶子纷飞。

紫袍大国师径直前行,再也不回头,路过青石小和尚,也只是轻轻点头微笑示意。

青石双手合十面色悲悯,佛号回应。

他走到了檀陀地藏佛像面前。

再往前,就是森然地狱。

万劫而不复。

破碎的紫袍在那尊佛像面前疯狂飘摇不止。

玄上宇艰难止住脚步,抬起头来,望着檀陀地藏菩萨的悲悯神情,似笑非笑,猜不透心思。

他背对众生,轻轻开口道:“真像是一台戏”

魂力飘散,接着凝聚。

这位紫袍大国师最为钟爱的青帷莲花台,在洛阳上空飘摇凝聚出一道虚影。

曹家男人面色复杂,看着那台青帷戏。

定格在哑戏落幕的时候。

红衣俯仰,鲜血喷溅,虞姬追随霸王而去,一台全程寂静无音的哑戏,唯有铃铛一声剑落地。

曹家男人突然明白了这台青帷莲花戏,真正的意义何在。

天地风云色变。

极尽风流的紫袍大国师双袖一挥,肆意大笑。

“这虞姬,你演的再好,还不是要一死?”

前踏一步。

入无间地狱,六道轮回。

漫天业力降临,那尊檀陀菩萨座下溢出鲜血。

紫袍被彻底撕裂,无数稀碎的魂力飘溢。

这个世上,有很多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

为什么紫袍分身甘愿赴死?

只要他不开口。

那么谁也不会知道答案。

可他最终收敛笑意,面色柔和。

他脑海之中是无数走马观灯的画面闪过,从生到死,从诞生到结束,从缘起到缘灭,从混沌到混沌。

一幕一幕无比熟悉,就好像戏台上的戏子,看着自己的剧本,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紫袍大国师的分身拿着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喃喃。

“如果”

“如果我没有翻开那本‘书’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在这个世上,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就好像,紫袍口中的“书”是什么?

他脑海之中闪过的画面,又是什么?

这些是注定没有答案的。

因为一旦有了答案,就会有下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答案,一个答案接着一个问题。

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所以如果紫袍大国师的分身,没有翻开那本书,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问题,当然也不会有答案。

只要他不开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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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弹窗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答案的。

就好像多年以前,整片中原,淇江两岸,都想不通那位紫袍大国师,为何一骑当先,率领北魏铁骑屠灭整片佛门?

一直到现在,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你可以去猜,去推测,拿出无数证据,来证明你的想法是对的。

屠灭佛门为了以佛运立国?

还是说那个紫袍大国师,彻头彻尾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忘恩负义之徒?

他一意灭佛,欺师灭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谋取北魏至高权力?

还是说他生杀万人,佛骨立都,是为了报复佛门,断了自己修行之路?

众说纷纭,可争执再激烈,也注定是徒劳无功罢了。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他无疑是一个恶人。

这世上,善与恶的界限很清晰。

什么算是恶人?

杀了一个无辜生命的人,就算是恶人了吧。

那么屠灭整片佛宗的,当然是一个恶人。

十恶不赦。

所以没有人会思考这么一个问题:这个紫袍男人,心底究竟有没有佛门?

在玄上宇离开淇江之时。

那位隐谷老谷主却问了这个问题。

只可惜紫袍大国师并没有回答,脚下剑舟连一丝停顿都不曾有。

于是老人只是沉默目送剑舟远去。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那袭紫袍一日不开口,就一日也不会有答案。

永远也不会。

比所有人要多看一步,隐隐约约看到了真相的那位隐谷老谷主,心中也许有自己的答案。

那么多答案,都不是正确答案。

洛阳的菩提树下。

紫袍大国师静立了许久。

他脑海中,是走马观花的无数画面,从生到死,从诞生到结束,从缘起到缘灭,从混沌到混沌。

不只是隐谷谷主问过他这个问题。

太多人问过了。

玄上宇默默收拢紫袍,回想着这些画面。

忘归山上师父痛骂自己孽障的时候,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对佛门同袍亲手挥下屠刀的时候,那些人眼中的痛苦神采,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在洛阳城头为沈红婴松开束缚,看着她一骑绝尘奔向菩提的时候。

三十二诸侯噤声站在自己背后一字排开手持重弩的时候。

亲手松弦,看着那一蓬鲜血溅在小师弟脸上,与他对视的时候。

他们的目光,他们的沉默,他们的恐惧。

有疑惑,有愤慨,有悲伤。

都是质问。

菩提树下的玄上宇默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是本尊修行了佛门三生决之后的衍物,是一个替代品。

但通明灵智之后,他有时候也会问自己。

问那个本尊。

自锁于佛骸的那个紫袍男人,是否与自己一样,在极尽孤独的时候,会想到这个问题?

玄上宇摇了摇头。

他声音沙哑,缓缓对身边的曹家男人道:“陛下,我是念着佛门好的。”

终于开口,解了世人的问题。

曹之轩微微一怔。

紫袍男人伸出一只手,五指微微张开再收拢,接住一片旋转而来的菩提叶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收留在忘归山上。”

“与小师弟和小师妹一样,我在忘归山上修行,看那里的流云,读那里的禅法。”

“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想一直这样下去。”

他目光放空,最终望向那株菩提树。

看到树下的红发女人怔怔出神。

紫袍大国师的发髻早就不见,他闭上双眼,任光雨拂过脸庞,吹动长发,声音颤抖道:“可这世上,总是事与愿违的不是吗?”

北魏的年轻皇帝怔住。

“师父对我,是极好极好的。”

玄上宇缓缓睁开眼,神情复杂道:“只可惜若是我地下与他相见,他一定不会再对我这般好了。”

曹家男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言语。

“洛阳的朱雀虚炎大阵被那位菩萨扑灭,一城生灵得救。”紫袍大国师轻声道:“今日之后,菩提生根,佛缘普度,从洛阳开始,到整片北魏,逐渐星火燎原。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了吧?”

曹之轩神色复杂,耳边有零零散散的颂佛之音缥缈。

何其荒谬?

主张灭佛的北魏国都,居然落下了佛门生根发芽的种子?

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紫袍大国师声音柔和道:“陛下想要的,不过是一片江山而已。有生皆苦,这些人殊为不易,就不要对他们举起屠刀了。北魏可以不立佛寺不建佛塔,但不可以再造孽了。不然六道轮回,业力报应,陛下身为一国之主,又怎能避免?”

“北魏这些年来,逆行倒施,拖得了生机,拖到了半壁天下,但终究要还债的。”紫袍大国师微笑道:“可是这些债,谁来还呢?”

素衣披身的曹之轩猛然抬起头,盯住面带笑意的紫袍男人,终于明白了自己离开牡丹亭时候的不祥念头从何而来。

即便是手持浮世印,也不能安心如意。

因为洛阳大地之下,隐隐约约对准北魏的杀伐气息,乃是因果,是轮回,是世上最不可言的报应。

应劫之人,必死无疑。

曹家男人眯起眼道:“你这是要挟朕?”

紫袍男人摇了摇头,笑道:“算不上要挟,只能算是一点任性。等本尊出世,他也会这么做的。陛下算计了我这么多年,今日我以德报怨,难不成就不能替这个小小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