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已经身处绝境。
可这算是给唐门贡献了一点力量吗?
长久的沉默。
萧布衣轻轻说道:“算的。”
这个年轻的唐门子弟有一个很秀气的名字。
唐慕素。
唐慕素在等待回话的时候,一直仔细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望向剑面上映射出的那个自己。
那人回道:“算的。”
他低下头,笑了笑,认真说道:“谢谢您,先生。”
唐慕素看见自己剑中倒映的那个眸子里,似乎燃起了一丁点的东西,大雪之中,一闪即逝。
他收剑入鞘,认真说道:“先生,我选择留下,我也愿意赴死。”
唐慕素是第一个出声的人。
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过了半柱香时间。
没有出现第二个。
之前被宋知轻一刀砸落下马的唐震,此刻终于跌跌撞撞站起身子,再度望向那个背着一人高青布刀的年轻男人,仿佛看着怪物,面色苍白,眼神惊恐。
他深深咽下一口口水,靠在一颗大树,沙哑说道:“先生,我想离开。”
萧布衣缓缓伸手,拦住了背负青布刀面色阴沉的宋知轻。
唐震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颤抖说道:“这样耗下去,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我自己试着突围,也许能有一条活路”
萧布衣轻声说道:“放他走。”
等唐家小供奉骑上白马,一路向南狂奔。
萧布衣平静道:“你们有多少人,像他一样,现在都可以离开了,我绝不阻拦。”
唐家大小姐面色苍白,看着一位又一位,曾经宣誓对唐家忠心不二的白马义从,此刻一个一个离开。
苏扶和宋知轻面色阴沉,看着这些曾经的就救于自己手上的白马义从,就这么逃离,消散在大雪之中。
十去七八。
零零散散的白马义从,此刻终于没有人离开。
萧布衣微微拉了拉唐小蛮衣袖,平静说道:“上马,启程。”
车厢缓缓前行。
突然有人轻轻敲了敲车厢。
靠近车厢车帘的钟雪狐拉开车帘,看见的是一张风雪之中依旧分明清秀的少年面孔。
唐慕素面带风霜寒意,驱马与车厢并行,轻声道:“先生,我很想念身在江南的姐姐,所以我想问问您”
少年低垂眉眼,吐出一口寒气,认真问道:“我还有机会见到她吗?”
车厢里微微的沉默。
萧布衣罕见的对那个少年露出一抹笑意,不像是安慰的笑,更像是略显狡黠的笑。
他柔声说道:“当然。”
唐慕素怔了好大一会。
他反应了很久,直到眼中已经湿润。
唐慕素才颤抖声音说道:“谢谢您先生。”
{}无弹窗车厢里。
唐小蛮面带忧色,望向一身布衣的年轻男人。
萧布衣的双眼一直微阖,轻轻仰靠在车厢护垫上,平静养神,努力休养这一年来留下的伤势。
每日皆如此。
邀北关一战,森罗道精锐尽出,除了那位威慑整片北魏魔道的女阎王未曾露面,几乎俯首效命北魏陛下的高手,全都出现在了邀北关那一战之中。
而萧布衣对上的,则正是从齐梁夺下兰陵城殿试状元之后,回北魏一直对外宣称闭关的那个男人。
冠军侯独子陈万卷。
两人一人各自分了隐谷一半儒术,一人要剥龙皮龙骨,一人要渡劫应运。
陈万卷身后有北魏数位九品高手掠阵,而萧布衣只有一把孤剑。
打到最后,如果不是背着巨大青布刀的那人及时出现,带走萧布衣,恐怕他真的可能会陨落在邀北关。
唐小蛮轻轻替他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无羡”
萧布衣依旧没有睁眼,笑着伸出手,握住唐小蛮的手,轻声道:“无妨,就说与他们听好了。”
车厢外,传来萧布衣略显虚弱的声音。
“我们从北魏撤退之时,便一路集结北唐门子弟,当时来得及赶回唐家堡的,一律在一年前,全部迁入唐家堡里避难。”
“可我们退入北原之后,尽管与玄上宇周旋了一年,依旧有了不小的损伤,你们一定会想若是我们现在退入唐家堡,会怎么样?”
他顿了顿。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残忍真相。”
“会死。”
“我们全都会死。”
“整片唐门,连着之前成功躲入唐家堡的那些,全都一起,死在北魏铁骑之下,或者全都会沦为那个北魏黑袍的手下亡魂,无法留得全尸。”
车厢外的数十匹白马,马背上驮着的,都是北唐门的精锐子弟。
他们面色惨然,听着车厢里的那个外姓年轻人缓缓开口。
“你们都有妻子,有家室,有自己的挚爱,亲人,父母,他们现在就在唐家堡里,如果没有你们在北原顶着,他们早就被玄上宇搜刮出来,挂在北原森罗道的大旗上。”
“现在的唐家,曾经的天下三大家,那位老爷子在洛阳城做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心知肚明。”
唐家的数十号人马尽皆默然。
气氛一片凄凉。
那位在八大国期间为唐家立下“武唐门”称号的老爷子,在洛阳城实实在在动了野心,想掀起血洗八大家的波涛,已经得罪了天下所有的世家,而如今北魏和钟家借此清洗唐门,颠倒黑白,正是得了天下的助力。
杀遍唐家人。
那个已经九幽之下的老爷子,顺理成章被钟家男人污蔑,蒙上了偷袭钟家老佛爷的污名,而且连带着唐家,也一起送上了末路。
任谁也知道,唐门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可如果没有大小姐
没有大小姐带回来的那两个人。
一个姓钟,一个姓萧。
唐门,早就覆灭了。
数十匹白马义从,一开始心心念念,都想着这个齐梁兰陵城出来的年轻男人,能够创造奇迹。
带领唐门突围,然后跨越北魏,去到齐梁。
那里是安全的地方。
可车厢里的那个人,对弈的乃是北魏大国师,能够熬过这一年,已经是一件奇迹。
只是越熬越北。